风停了。
陆氧放松呼吸,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问:“你刚刚,是生气了吗?”
他说:“我不会生气。”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答非所问,陆氧皱了皱眉。
“你讨厌冬天。”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陆氧搓搓胳膊:“没有人喜欢冬天吧?”
男人不说话了。
他总是只有一种表情,但陆氧竟然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有些失落和委屈。
她笑了笑,安慰他说:“但我很喜欢下雪。”
“可杭城并不常下雪。”
陆氧嗯了声。
他又说:“喜欢雪,不应该去北一点的城市吗?”
陆氧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插进口袋里:“我爸妈不让我出省,想我离家近一点。”
男人抬起胳膊,风衣袖子往上蹿了窜,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戴了一块表。
陆氧看过去,那表的外观与寻常的并无区别,只是没有数字,也没有指针,表盘是一块光秃秃的黑。
“我该走了。”他说。
陆氧下意识地问:“去哪?”
男人顿住,像在思考如何回答她,过了几秒说:“下班。”
“下班?”陆氧指了指周围的树,“那风呢,不吹了?”
“这是风灵的工作,不是我。”
“你的工作是什么?管这些风灵?”
他点头,告诉她:“这根线是什么来历,我会回去弄清楚,到时候再来找你。”
陆氧哦了一声。
他越过她向前走,陆氧低下头盯着那根细线,它果然在不断暗淡下去。
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当红线近乎于无时,陆氧回过头,视线里只剩空荡的街道。
他走了。
在红线彻底消失的那一刻,陆氧刚要迈步,却忽然听到耳边咚得响了一声。
像是有什么在拉拽她的心脏,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疼得陆氧双腿一软,眼前的世界开始发白发虚、晃晃颤颤。
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捂着胸口蹲在地上,使力扯下脖子上的围巾。
陆氧的膝盖磕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不管她有多努力地睁着眼睛,却始终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陆氧张嘴想求救,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无措和恐慌侵袭下,陆氧痛苦地闭上眼睛。
直到下一刻,发颤的手被人握住,那阵疼痛奇妙地退散了个干净,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陆氧掀起眼皮,视线里多了根红线,她缓缓抬起头,男人半蹲在她身前,面色冷白,嘴唇的颜色也很浅。
他喘着气问:“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陆氧张口才发现声音了带了不自觉的哭腔。
“心脏疼?”
陆氧点头。
男人扶着她起身,把手腕上的表摘给她:“应该是红线,它连接着我们身上的什么东西,一旦断开它会有反应。”
陆氧握着那块表:“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向陆氧摊开手,“也给我一个你的东西。”
陆氧摸了摸口袋,想找找有什么能给他的,纸巾不行,发圈好像不太合适,她取下右手的手绳,上面串了一颗金苹果,是有一年生日妈妈送给她保平安的礼物:“这个给你。”
男人接过,说:“先试试这样行不行吧。”
“欸。”陆氧叫住他,“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你刚刚也觉得疼吗?”
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陆氧接着问:“哪里疼?”
男人没有回答她,转身迈步。
这次他放慢了速度,红线又渐渐淡了下去。
陆氧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淹入黑夜。
那阵疼痛没有再出现,他的办法起效了。
陆氧把手里的表放进口袋,想想又觉得这样容易丢,索性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男式的表盘太大了,在她手上有些格格不入,陆氧扣了最后一个孔,还是有些松。
她回到学校,宿舍里室友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
陆氧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摘下棒球帽和围巾。
“小氧。”胡楚欣喊她,“我们明天晚上准备去吃火锅,你要一起去吗?”
陆氧不好意思地说:“周末我要回家。”
“哦,好吧。”室友对她笑了下。
陆氧解锁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刚胡乱按到的翻译软件,输入框里一串乱码。
她删除干净,退出去点开微信,翻阅着未读消息。
二十分钟前,陆学恺在家庭群里艾特了她。
【女儿!明天老爸去校门口接你啊,你下了课直接过来!】
陆氧捧着手机打字回复:知道了
她刚在群里冒泡,陆选就私戳她:姐
陆氧:?
陆选:提醒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带电脑/可怜/可怜
陆氧:知道了,作业做完了?
陆选:我把物理化学做好了,在等周嘉亦做数学。
陆氧叹了声气,叮嘱他:把手机藏好,别被老师发现了。
陆选:怎么可能被发现?
陆选:不说了,下课了,我和周嘉亦去小卖部买夜宵。
陆氧问:零花钱够不够?
陆选回:够是够,你要想给,我也不客气。
陆氧轻轻笑了声,给他发了一百的红包过去。
陆选的电子产品都被爸妈没收了,他现在用的是陆氧偷偷给他的旧手机。
陆氧洗完澡回来就看见手机屏幕亮着,她擦着头发接起电话。
那头江玉兰喊她:“宝贝啊。”
“喂,妈妈,怎么了?”
“没事,妈妈就想和你打个电话。”
“我明天不就回家了嘛。”
江玉兰说:“明天又要降温,你多穿一点哦。”
“知道了。”
“诶哟,宝贝,你声音怎么不太对啊,多喝点热水,不要感冒了。”
陆氧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夸张地哈了一声说:“在喝呢。”
“对了妈妈。”
“嗯?”
“你帮我问问郁医生周末有没有空吧。”
江玉兰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
陆氧说:“没事,就最近有点失眠。”
江玉兰心疼道:“是不是压力太大呀?哎哟你不用那么用功的,上了大学就多出去玩玩,别那个什么卷。”
“内卷。”
“对,别内卷。”
陆氧取下毛巾,换了个手拿手机:“我不卷,我躺得平平的,不说了我要吹头发了。”
江玉兰最后唠叨说:“一定要吹干啊,不要感冒了。”
“好。”
第二天是周五,气温依旧低得离奇,但好在出了阳光。
陆氧下午只有一节课,她背着包走到西校门,陆学恺的黑色奔驰已经停在路边了。
陆氧走过去,打开车门上车,意外地发现陆选也在。
“你今天不上课啊?”
陆选一看见她就笑嘻嘻的,姐弟俩都是内双眼,但脸型和嘴巴不太像,陆选像江玉兰,瓜子脸高鼻梁,陆氧像爸,小圆脸塌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