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八百里绵延,翠峰如簇,沟壑藏渊;岩岫跑狐兔,老木逐飞猿;斧声斫斫,原是樵子采朽木,狗吠唁唁,却是猎人射飞鸾。强人出没,只为山高皇帝远;行客愁郁,经此几难把家还。要从山中过,留下买路钱,我本不作剪径客,奈何那世道偏黑,官逼民反。只得啸聚林间,做好些无钱的买卖,把阖家大小性命苟全。若有嗔,若有怨,待百年之后见了十殿阎罗,咱们再细作攀谈,来定那是罪是愆。
此非歌非曲,说的不过是齐鲁之西中南,连绵不断的群山,乱世之中,不少人无以生存,只得上山落了草,那方圆八百里许,大小绺子占了各个山头,打劫过往客商,或是村乡庄屯。彼时正民国时期,各处军阀争战,哪顾得上民间之苦疾,所以众多绺子,混得风生水起,无虑无忧,倒引得许多善民百姓,抵不过官欺兵掠,干脆上山入伙,共作那没本钱的买卖。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白香山的歌诗,正是此时鲁山之中的写照,不过虽是山花烂漫,鲁山中飞鹰山大寨里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后寨的一间厢房里,一片忙碌,香烟缭绕,梵铃叮当,一法师正披发仗剑,口诵谒子,在一张大床边绕来绕去,纱帐之内,躺着一个瘦削的青年,双目紧闭,面色青黑,也不知其死生。旁边一个燕颔虎目的汉子,虽是满脸横肉,此时却也紧张地盯着法师,似乎想从他那嚅动的嘴巴里掏出一个希望来。他的身边,一溜的六七个女人跪着蒲团上,一老妪,一中年,另有五个却是年轻的少妇模样,除一圆脸少妇冷着一张俏脸没有表情之外,其余都很戚戚。
陡见那道人圈儿越转越快,猛可里转到烛台边,喝了一口酒,桃木剑平伸,直指向青年鼻尖,“噗”的一口喷出,腾地化着幽绿的火焰,向那青年扑面而去。道人循又拈起朱笔,于黄纸上画出一道符篆,用剑尖挑在火上烧着,于空中挥舞,待要燃尽时,道人大喝一声“疾”,一道蓝光自户外飞来,眨眼间一闪,隐入帐中不见。
道人跌坐地上,调息良久,睁目缓缓道:“陈大当家的,老夫人,夫人,各位少奶奶,三少当家之魂魄已然召回,明日即可醒来,好生将息,自可复原,贫道静达天听,略知其就里,乃是冤愆太多,天有所怒,今当积德行善,莫再作乱戕无辜之事,定可保阖家康宁,福泽久远。无量天尊!”
那大汉沉默不语,却听老妪说道:“法师救我孙儿,对我陈家恩同再造,法师说的,老身一定牢记,飞儿,自今以后,可得重新计较了。”
中年汉子连忙应道:“娘教训得是,孩儿一定改过。来人哪,送法师下去休息。娘,你们也去休息了吧!”
陈雷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已是不辨方向,凭着感觉向自己的租凭处踉跄而去。他不过是在网上抨击了几句时政,居然就被开除了,娘的,这世道,没背景没依仗,就算你再有能力再有本事,结果都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什么公平,什么正义,都他妈见鬼去吧!见,见鬼去吧!陈雷嘟囔骂着,不防脚下踩一空,我拷,谁他娘的又把窨井盖撬跑了,陈雷想努力的抓住下水道的边沿,可是全身发软,心里明白手上力却没有,全身如一团沙袋一般向下水道坠去,扑嗵一声,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雷耳边传来阵阵吟唱,有一股大力在拉扯着他的灵魂,向一个深邃漆黑的洞里飘去,渐行渐远,恍然间似乎前面有了一点亮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突然哗啦一声,豁然开朗,突然的变化让陈雷吓了一跳,大叫一声,翻身坐起。
“三少当家的醒过来了!”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向远处传去,立即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传来,陈雷努力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脑子里星驰电转,无数信息潮水般涌来,越聚越多,如一团光球直贯入陈雷的大脑,终于让他承受不住,觉得脑袋纷杂如麻,无数的东西在高速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突觉轰的一声,再度让他晕了过去。
旁边的人免不得又是手忙脚乱,而昏睡中的陈雷却渐觉灵台清澈起来,一些事情开始在脑子里涌现,原来自己从窨井口摔下后就死球了,灵魂却重生到了民国时山东的绺子身上,这股绺子势力一般,老大名叫陈飞,江湖匪号金翅大鹏,当然就是这个陈雷的父亲,占据了鲁山之中的一处名叫飞鹰山的地方开山立柜,手下只有一个二当家人称铁背熊李雄,陈飞有一个老母,三个儿子,山寨原有二百来人,原也是鲁山中一个狠角色,这陈飞身为土匪,自然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好名声没有,恶名却颇远传,他那三个少寨主更不是东西,长子陈风,次子**,三子陈雷,都是只做坏事不做好事的人,嗜杀好色,这三人打家劫舍,并强抢美貌女人上山做压寨夫人,三人抢了不少,最后陈风**各留了一个,名唤赵紫薇范冰娥,而那三少却留了两个,一名李翠萍,一名郭美莉。而在一年前,飞鹰山遭其他绺子和官军设陷群殴,陈飞一臂被打残,陈风**竟至殒命,飞鹰山众退回凭地形固守,而自此也元气大伤,那陈雷见二兄已去,竟将两个“嫂子”也接收了过来,日日四个老婆,耕耘不懈,然这厮犹未满足,一日下山,又见一队客商,中间一年轻女子,分外漂亮,惹得这厮邪火上冲,当下调了一干匪众,于一偏僻处将其劫了,将其余人等尽行杀掉,只留此年轻女子和财物,掳上山来,当夜就霸王硬上弓将这女孩污了,且这厮心机奸滑,防范鬼点子甚多,那女孩竟连寻死的机会都找不到,夜夜都被这厮霸占着,后来竟如行尸走肉般了,而陈雷从女孩的提箱中知道,此女名叫刘月婷,乃是燕京大学医学科的学生,因北平被日本占领,回家避乱,不想半途之上遭此匪类,实亦人生之大不幸!
然而陈雷不知的是,这刘月婷家,却是沂水境内一大户,其长兄刘涛,为国军的一个团长,次兄刘洋,却是**的一名骨干,那刘涛多日寻访,终得到妹子信息,当即大怒,点起军马就向飞鹰山杀来,怎奈这飞鹰山地形绝险,刘涛挥军猛攻,竟也拿不下来,反倒是自己也受了伤,不得不撤兵而去,这陈雷分外得意,当夜将刘月婷按在床上,连战不休,后几日竟将五个老婆一齐招来,做那连床大戏,饶是他自幼练过武功,又哪经得如此采弄,不出三日,竟整得精尽人亡,阖寨大悲,临葬之时,那老太太不舍,上前看那最后一眼,揭开遮脸布,却见那厮眼睛动了一动。“啊,雷儿还没死呀!”老太太惊叫起来。陈飞急令寨中医生把脉,竟发觉其脉象有跳动,于是将其抬回,只是凭由这陈飞施完诸般计较,那厮只是不醒,老太太只管日日念佛,求菩萨保估,让其陈家能留住这一根独苗。也许是诚心动了上苍,这一回请了一个道士来施法救治,蓝光闪处,竟真将这厮“灵魂”唤了回来,只是他们不知,这家伙已是一个西贝货了。
陈雷昏睡,也是这“恶少”昏死三月,水米未进,身体极度虚弱所致,这番回阳,山寨日日山珍药膳将补,竟渐渐恢复过来,不到一月,已能下床走动,把个陈家上下高兴得了不得。而陈飞却也能记住法师之言,发誓改恶从善,自此便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几次提出将几个女人遣走,但这些女人已没了贞节,哪里还会他去,这倒弄得陈雷很不好意思!也罢,后世老子可是常常望着明星意思意思,这下可享受帝王般的艳福了,可惜祖母天天告诫他不要过度,他倒也不敢用还未全愈之躯去血拼五娇了。
而当弄清这是1941年时,一颗在后世里常常喷薄的心如海啸般涌动起来:上苍降我于此,不会只是让我来享用五个老婆的吧!小日本子,老子可要你好看!
能行走之后,陈雷便在自己的两个贴身护卫周虎周龙兄弟的陪同下巡看山形,了解情况。
这飞鹰山生得奇特,平台拔起,四面皆是峭壁,两百米高处之东南方向却突地少了一半,就像一个锥体,被人用刀齐腰切去一块,成了一个椅子形状,这切出来的平地,方圆七八里,中间却又有一个湖塘,碧波荡漾,平地上不过是些小山包,长满了密林荆榛,飞鹰寨就落在这椅子靠背处和山凹里,隐在密林之中,后面的大山高耸入云,有小路可通山顶,陈雷一一查看,那山上更无可通山下之路。山中泉水汇聚,于西北面成一涧流,越往下汇聚越多,到飞鹰寨这一段时,已是两丈多宽了一道飞瀑了,那瀑布垂直而下,汹汹地坠落山脚之溪谷,最后向西北汇入淄河。
陈雷暗叹:娘的,这简直是乱世之中的宝地呀,除了空降,这山上只有东南方向络子们在悬崖上开出的一条山径可以上来,要把这路口一堵,那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若将这湖周辟为田地,就算不去抢劫,其收成也足够这山上一百多人生活了,而那山瀑中若安上一个发电机组,这山寨实现电能化完全不成问题。
“爹,二叔,军师,咱山寨今儿往后,可该咋整哪?”一日晚饭之后,陈雷与山寨中几个头领议时事问道。
陈飞长叹一声:“小三儿哪(这称呼可不咋地),神示我们不能再做从前那些事儿,咱们只好将就着吧,弟兄们哪些找着好路子,就由他们去吧,咱们就着老本,种种山田,打打猎,过小日子算球了。”这金翅大鹏连遭重挫,又有法师的戒言,早已没了雄心。
“要不,咱投官军去吧!”二当家李雄道。
军师施介甫叹道:“我等多次与官军放对,那可是势不两立啊,何况,如今日本人占了山东,韩复渠跑了,沈鸿烈也钻山了,投官军也是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