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两个纸童被烧死在门口,可否请师兄施法超度?”
费宣果断答应,“小事一桩。公子真是心细如发,又慈悲心肠。”
贺兰瑕淡笑着,没有应声。
慈悲这个词,怎么都不该用在他身上。
费宣念完往生咒,几位师兄和归齐一起离开了房间,隐约传来他们商量如何巡夜的谈话声。
屋中,贺兰瑕端起汤药碗,用木勺舀起,吹凉了才送到云慕遥唇边,一点点喂给她。
喂完解毒的汤药,他小心地掀开她肩头的衣服,露出伤处。
幸好云慕遥当时闪避及时,伤口不算很深,她之所以昏过去,主要是因为妖毒。
贺兰瑕用温水打湿巾帕,小心翼翼地帮云慕遥清理伤口,而后再帮她上药。
用手涂药膏时,能明显感觉到指腹下触感的不同。
贺兰瑕烧红了耳根,心跳怦然如雷,不敢多看一眼。
包扎完伤口,他拉起被子给云慕遥盖上。
贺兰瑕自己则坐在床边,点漆眼眸一瞬不瞬地,专注地看她。
为了上药方便,烛台被放在靠近床边的地方,正好能让贺兰瑕借助昏黄的灯火,看清躺在床上的人影。
她静静闭着眼,小巧挺翘的鼻尖下,原本嫣红的唇失了血色,微微抿起。
贺兰瑕忽然回忆起,从前在度朔城,她的眉目总是张扬带笑,嘴角也总是翘起,颊边浮现浅浅的梨涡。
有次,与妖魔对战回来,云慕遥怀里多了只胖乎乎的狸花猫。
她紧张地抱着猫,还未走近竹屋,便急声唤他:“阿钰,你快给它看看,它的腿受伤了。”
贺兰瑕还以为有伤者,连忙放下手中的药草,转动轮椅从屋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她怀里那只病恹恹的胖猫。
“哪来的猫?”贺兰瑕上前检查猫后腿的伤势,随口问道。
“城墙根下捡的,差点就葬身在妖魔爪下了。”云慕遥揉了揉猫耳朵,笑盈盈道:“不知道是谁家的猫,命可真大。不仅没死在妖魔手里,还被人美心善的仙子捡到了。”
听她自夸“仙子”,贺兰瑕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轻轻笑了。
“它后腿中了妖毒,我试试看能不能解。”
“好,那我就把它交给你啦。”
那时,度朔城外的地魔之门已经关闭,不再有新的妖魔涌出来,只剩来不及进门逃走的妖魔,四下逃窜,不成气候。
正派派来弟子,协助云慕遥收拾残局,寻找并斩杀躲藏起来的妖魔。
那段时日,云慕遥难得空闲下来,每日都过来找他,两个人一起精心照料受伤的狸花猫。
本以为很快就能让它好起来,可解毒过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贺兰瑕煎了给人解毒的药,一点点喂给那只猫,但它后腿的妖毒并没有得到改善,仍在一日日恶化。
狸花猫饱受妖毒侵害,后腿腐烂了一大块,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一天比一天没精神。
他日夜不休地试了很多个药方,对人有用的方子,放在猫的身上却没有半点效果。
直到有一天,狸花猫一改之前病恹恹的模样,突然精神了很多,食欲都比平时好些。
贺兰瑕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救它的办法,忙记下这次的药方,连续几日都煎了同样的药喂猫。
有次他端着药从厨房出来,走过拐角,却正好撞见那样一幕——云慕遥蹲在狸花猫面前,挽起袖子,将手臂伸到它面前,着急地催它舔舐。虽然离得远,但贺兰瑕还是清晰地看到她手臂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不断有鲜红黏腻的血流出来,在莹白细腻的手臂上格外刺眼。
仿佛忽然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贺兰瑕手中端着的药碗摔在地上,汤药四溅。
听见声响,云慕遥回头,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匆忙放下衣袖,试图遮住手臂上的伤口。
但他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可藏的呢。
贺兰瑕一言不吭地给她的伤口上药包扎,这次不管云慕遥讲多少个冷笑话,他都绷着脸没有笑。
看出他这次真的生气了,云慕遥也沉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闷闷地道:“我只是想救它。”
她是天生灵体,血肉对妖魔似乎有着特殊的作用。
可那只猫太过弱小,妖毒早已侵入心脉,即便是喝了她的血,也只是暂时拖延罢了,根本无法彻底解毒。
缠好纱布,贺兰瑕别过脸,没有看她,“我会继续想办法,你别再用自己的血喂它了。度朔城中有那么多正派弟子,万一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的血肉可以压制妖毒,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嗯。”
第二天,贺兰瑕研磨药材的桌案上多出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云慕遥自己取的血。
他原本没打算动用她的血,可眼看狸花猫的生机日渐微弱,他也只能试着用她的血入药。
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狸花猫弥留之际,已经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云慕遥不管不顾地想要用自己的血去喂它,可它怎么都不肯喝。
它用尽最后力气,依恋地轻轻蹭了蹭云慕遥的手,然后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葬完猫,云慕遥扑进贺兰瑕怀里大哭一场。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贺兰瑕发现云慕遥的血对妖魔极具杀伤力,便将玉瓶中的血涂在箭矢上制成武器,想要送给她。
只是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云慕遥便离开了度朔城。
自此,他们再也没机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