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瑕定定望着她,心下五味陈杂。
半晌,他才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我没有这么想。”
云慕遥收回青竹,冷声道:“那就滚出去。”
“可是,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贺兰瑕还未说完的话,被云慕遥不耐烦地打断:“我让你滚。”
她攥紧了手中的青竹,闭目“看”向他所在的方位,脸上写满了排斥和暴躁。
贺兰瑕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声,沉默地转动轮椅离开了房间。
门开的一瞬间,寒风裹着雪灌进来,贺兰瑕命小厮归齐把门关上。
归齐刚才就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不免为自家主子不平。
他正欲抱怨两句,触及贺兰瑕眼中的不赞同,只好暂且压下喉间的话,推着贺兰瑕离开。
喜房布置在贺兰瑕的房间,现在他被云慕遥赶了出来,便只能去书房将就。
隆冬时节,进到这书房就跟进了冰窖似的。
归齐冷得一个哆嗦,连忙调动身上灵气游走,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少爷,我去把炭盆拿过来。”说罢转身就要走。
“回来。”贺兰瑕叫住了他,“不准去。”
“可是少爷,她虽然废了灵根,但好歹也有修为在身,不惧寒暑。您身子弱,又没有半分灵气护体,这么冷的冬日可怎么受得住?”
贺兰瑕想起如今充满戾气和警惕的云慕遥,眼神微暗,心下涌起酸涩。
沉吟片刻,他低低道:“别去打搅她。”
归齐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只能遵从主子的命令,“是。”
贺兰瑕淡声道:“去拿床被褥来。”
归齐本想问“您今晚真要睡在这里么”,可犹豫再三,还是闭上嘴巴,乖乖去做事。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他抱着一床单薄的被子回来,“少爷,只有薄被了。”
贺兰瑕虽是岛主长子,可在浮光岛上并不受宠,几乎是个透明人的存在。
他院子里只有归齐一个人在伺候,连炭盆都没有第二个,被褥自然也找不到多余的。
贺兰瑕正坐在书案的楹窗前,看向喜房的方向出神。
闻言,他收回目光,“嗯,帮我铺床吧。”
“是。”
后来归齐又出去了一趟,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旧的手炉,灌上热水给贺兰瑕暖身子。
贺兰瑕打算在书房窄小的矮塌上将就一夜。
而喜房内,自从贺兰瑕离开,云慕遥便盘膝坐在喜床中央,尝试感受周围的灵气。
她能感知到浓郁的天地灵气存在,可好不容易将它们吸进体内,灵气团飘到黯淡碎裂的灵根旁,却无法被吸收。
普通修士有灵根,可以吸收天地灵力,将灵气引渡到丹田内。
可云慕遥的灵根碎裂,便好似树木断了根须,即便是将灵气强行吸入体内,也无法被丹田炼化吸收,最后还是会从身体里逸散出来。
这样的过程,云慕遥这三年里尝试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哪怕明知是徒劳,她没有就此放弃,依然在不停重复。
丹田内储存的灵气被她用法术封存,可没有新的灵气涌入,丹田中的灵气不可避免地日渐枯竭,她的修为无时无刻不在下跌。
有的时候,这种看着自己后退,却又无可奈何的感受,才是最折磨人的。
“轰”的一声。
云慕遥曾经结出的紫府元婴,因为长期缺乏灵气滋养,轰然溃散。
她的境界也从元婴期,跌落回了结丹期。
云慕遥死死地咬着苍白的下唇,没有片刻休息,忍着身体的剧痛继续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浮现出混乱血腥的一幕。
无数妖魔自封印中涌出,舞动着狰狞的躯体,掀起遮天蔽日的浓黑雾气。瘴气所到之处草木枯萎,逃窜的凡人牲畜七窍流血而亡,放眼望去一片尸山血海。
云慕遥持青竹立在半空中,望见下方可怖的人间炼狱,想也不想便出手,化青竹为问心剑,挥出蕴含了磅礴灵气的一剑,斩杀最前方的一批妖魔,退瘴气数十丈远。
可那些妖魔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尽似的,源源不断地从黑雾中钻出,伸出腐烂枯朽的黑爪来抓她。
云慕遥起初还能冷静应对,后来不知怎的便杀红了眼,满脑子只剩妖魔,只剩杀戮。
她不知疲倦地挥剑,斩妖除魔。
入夜后,睡在书房的贺兰瑕乌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香,他顿时睡意全消,从塌上坐了起来。
“归齐?归齐?”
喊了两声,却没听见任何回应。
贺兰瑕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浮现出冷肃,立刻掀被下榻,转动轮椅走出了书房。
所幸雪夜亮堂,他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
下了半夜的大雪,积雪已到脚腕的高度,贺兰瑕走得十分艰难,如玉般的长指被冻得发红。
贺兰瑕终于来到喜房外,房间里的红烛早已熄灭,屋里漆黑一片。
他试探地低声喊道:“夫人?”
喊了两声,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以云慕遥对他的厌烦,听到他这么喊,定会不悦骂他才对,可现在屋里却没有动静。
定然是出事了。
贺兰瑕顾不得其他,直接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