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儿子和孙子关系不融洽,陆爷爷作为老一辈,说不动。
只私下底让刘妈多做一点陆时喜欢吃的菜。
不曾想沈家的小姑娘有这样大的能耐,竟能让陆时转了性子。
陆爷爷摇摇头,不太理解年轻人的想法。
他今天难得没出门,抽空整理了旧物。
陆爷爷念旧,好些东西明明用不上,还舍不得扔。
陆时下楼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爷爷,你这收音机……”
陆时半蹲在地,和绊倒自己的障碍物大眼对小眼。
心下无语。
他单手拎起天线,皱眉苦脸,“这都多少年前的了,你怎么还留着?”
老旧的收音机自然没有下岗再就业的机会,陆爷爷留着,也不过是为了一份念想。
他单手拍开小孙子,将自己的心爱之物从陆时手上抢下:“你懂什么,这是当年你奶奶送给我的。”
陆爷爷和妻子伉俪情深几十年,妻子送的礼物,陆爷爷当然舍不得丢掉。
收音机从陆时手中接过,陆爷爷还特地拿了抹布,细细擦了一遍。
又隔着老花镜端详半晌,终于心满意足,放心收于箱中。
收拾过半,地上杂物不少,七七八八落了一地。
陆时一手拎着拖鞋,好不容易才越过层层障碍物。
倏地,他目光突然看向某处。
那是一张上了年纪的照片。
黑白照,四周还是小花边,年代感十足。
照片已经泛黄,大抵是为了防潮防虫,陆爷爷还特地拿去过塑。
小小的照片承载着记录的意义,陆时认出背景是自家门口。
陆爷爷夫妇俩都在其中,再往右是自己的父母,然后就是……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陆时只认出其中一位是年轻的周兰。
“没认出来?”
兴许是看出陆时的困惑,陆爷爷笑着朝人走来。
拍拍相框上的灰尘,陆爷爷笑声中气十足:“这是你奶奶,这是我,旁边的是周兰夫妇,还有星禾她爸妈。”
心里有了猜测,陆时还是存疑:“她爸妈……好像和她长得不太像。”
“胡说什么!”
陆爷爷不由分说,抬手给了陆时一个爆栗,又叮嘱。
“这话你可别被老周听见,有的小孩就这样,长相不随父母。”
陆爷爷抚着相片一角,回忆。
“星禾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说,我记得……当时老周还发了一通脾气。”
“都是做长辈的,我们也都理解。而且她就星禾一个孙女,肯定不乐意听见这话。”
陆爷爷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先陷入了回忆。
陆时没打扰人,径直踏出门。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陆奶奶一早就将雨具搁在门口。
陆时忘了拿。
陆爷爷回神时,小孙子已然离家。
想着两家就一墙之隔,陆爷爷也没放心上。
抬手扶正老花镜,又接着干活了。
不曾想到了傍晚,果真下起了小雨。
夏季多雷阵雨,下午还是艳阳天,到了晚上却乌云密布。
雨声淅淅沥沥,片刻,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珠砸向玻璃窗时,新闻联播正好结束,轮到气象播报。
“今晚夜间到明天,海城将会有大到暴雨,气温……”
暴雨骤急,主持人清朗的声音很快被雨声淹没。
沈星禾不得不调高了音量。
陆时这几天都是在沈家用的晚餐,自然的,大雨拦住了他回家的步伐。
“正好,吃点水果再走。”
周兰端着西瓜,走向客厅。
西瓜切成小丁,上面还有几根小牙签,顶上是不同的卡通人物。
沈星禾无声弯了唇角,她都这么大了,奶奶还是当她是小孩看。
屋外电闪雷鸣,下雨天,飞蛾最是常见。
三三两两的飞蛾在灯下起舞,橙红光影下,沈星禾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视屏幕。
这是她最近刚找到的新爱好——
看柯南。
不过有上回的经验在先,沈星禾特地找了中文版,免得被人提前剧透。
起初陆时看见中文字幕时,还怔了一怔,随即又似笑非笑看向沈星禾。
少年眼底的戏谑显而易见。
沈星禾避过眼,佯装视而不见。
若是别人肯定就此揭过,偏偏陆时不是。
少年支着下巴,笑弯一双桃花眼,明知故问。
“……是我翻译得不好吗,满满?”
“满满”这个小名,于沈星禾而言,是羁绊,也是枷锁。
在医院那一个多月,沈星禾经常会梦见自己的父母。
沈父沈母一如既往的温柔。
满满、满满。
梦里父母亲热唤着沈星禾的小名,可惜一旦梦醒,这些都是沈星禾不敢触碰的存在。
然而听陆时提起。
沈星禾垂首敛眸,自己好像……并不抵触。
两小孩均窝着坐一处,气氛和谐。
周兰欣慰莞尔,念着二楼的窗户没关紧,转身,又上楼。
风声鹤唳,气象台也发了消息,提醒市民注意出行。
沈星禾顾着看电视,匆忙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自然错过了供电局发来的最新通知。
沈星禾人菜瘾大,自己胆小,看见网上热传的柯南十大恐怖案件,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特地找了出来。
今天播的刚好是图书馆杀人案件。
伸手不见五指的图书馆,矗立的书架冰冷渗人。
沈星禾一瞬不瞬盯着屏幕,屏气凝神,呼吸也和台上主人公一致。
安静的场馆内,除了柯南一行人的身影,再无其他。
沈星禾慢慢调整了呼吸,心情也随之放松。
攥着的手指稍稍舒展。
忽的,转角处猛地出现一个黑衣人的身影,那张不见五官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大屏幕上时。
沈星禾心间骤紧。
下一秒,只听一阵细小的电流声响过,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停电了。
黑衣人的出现几乎和停电是一同发生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沈星禾措手不及。
视野被剥夺,骤停的心跳还未恢复正常,又添上一层惧怕。
惊恐的气氛无声在黑暗中蔓延,一点一点、悄无声息渗入沈星禾指尖。
似乎又回到了车祸那天。
窗外映着的婆娑树影开始变得扭曲,张牙舞爪。
诡异又狰狞。
呼吸错乱,心跳急促,无处可藏。
回忆和现实交织,似是要将沈星禾整个人吞噬。
车子碰撞、钢筋滚落、刺穿车前父亲的胸腔。
母亲拼尽全力,护住沈星禾。
沈星禾五感尽失,视线找不到落脚点。
只是凭着直觉,想要去抓母亲从自己手心滑开的衣角。
这一幕在她梦里出现无数遍。
只是每一次,沈星禾都失望而归。
她终究还是没能抓住母亲的衣角,没能留住母亲。
手心空空如也。
循着记忆,沈星禾本能抬手。
倏地,手心有了温热的触感。
不再像记忆中那般落空,手心切切实实有了实物。
有人握住自己的手。
少年手指修长,轻而易举拢住沈星禾。
他声音低而缓,落在夜色中。
“只是停电。”
“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