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和老师的?”
“咦?”森川明赖理解不了这个问题的用意,但因为他提问的语气太认真了,而且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她,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说是老师的话,跟从前教过我的老师比起来,我觉得更像哥哥,以前是叫他大哥哥的。”回答得一点也不迟疑,“所以实弥就是——”
“别把我当作弟弟。”
“……诶?”
良好的氛围与她的笑容都终结在这句话里,不死川实弥却又重复一遍,神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感觉,“这就是我的愿望,就算当成只是学习同一种呼吸法的陌生人,也不准把我视为弟弟。”
不当弟弟……要当什么?
一直到前往参加最终选拔的路上,森川明赖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到了藤袭山脚下,也没空再去烦恼。
严格来说,她并不了解鬼这种生物,虽然她一直与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但那时他们都保持着伪装,没有向她暴露过真面目。
就连最后一夜,黑泽多丸将她从鬼巢里带出去的时候,也是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鬼的真实样貌。
对于未知的恐惧压抑在心底,她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也没有直面过惨烈的死亡,对比起别人觉悟根本远远不够。
与她相反的,不死川实弥就能看得出他会成为优秀的剑士,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学会呼吸法,已经与鬼搏斗过多次。
但没想过要去问他和鬼战斗的经验,那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只要一与鬼扯上关系的就不是好事。
森川明赖偶尔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数过他身上的伤痕,仅仅是平常就能看见的地方,数量就多到触目惊心。不知道是他太不爱惜自己,还是遇到的鬼太多,也许两者都有。
她尽可能地不让他有机会回忆那些过去,希望偶尔他可以开心一点。
也许她是做不到的。
最终选拔的第一夜,他们遭遇鬼的次数多到难以想象,与其说是偶然撞见,不如说是他们主动找来。
一开始还有猜测是不死川实弥的体质缘故,但在被偷袭过数次之后,森川明赖醒悟他们都是冲她来的。
熬到天亮之际,避开了茂密阴凉的林间,在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才有机会放松休息。
森川明赖捏紧了左手背在身后,去看不死川实弥,他靠着树桩调整呼吸,将刀插在地上借力才保持住站立的姿势。
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用保护她,就算稀血体质吸引了鬼,凭他的能力也不会被逼到这种程度。
她伸手拉着他坐下休息,顺带检查一圈,还好没有受伤。
但这只是第一夜,还有六个晚上。
森川明赖并不想看见他身上无法消弭的伤痕,其中一道是因为她造成的。
因此——
“实弥,我们分开行动吧。”
他嘴角抿起了一个不快的弧度,“我保护不了你吗?”
“我不是为了被人保护才来参加最终选拔的。”连对付这座山里的鬼都需要别人帮助的话,她还算什么猎鬼人,“我也是得到老师的认可,才能到这里来的。实弥也是,不要小看我。”
“没小看你。”藤袭山的鬼要比不死川实弥预想的弱很多,以老师严格训练的标准,想在这里丢掉性命是不可能的,他也没有迟疑太久,“分开行动也要等到傍晚再说吧……你的手怎么了?”
森川明赖本能把手往背后又藏了一点,还是没有躲过被他抓住了手臂,暴露了被鬼划伤的伤口。
才刚说了没问题就被发现受了伤,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她努力想把手抽回去,“没、没事的,只是失误而已,我、我不会再犯错了……”
想象中的训斥并没有出现,不死川实弥避开了伤口握着她的手腕,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全部咽回去,“……小心一点啊。”
大约是最后偷袭的鬼造成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流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染红了衣袖。
伤痕与她并不相配,带着这样的伤回去,让老师看见了想必会很难过的,都是他太大意的缘故。
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别的情绪萦绕不散,他只是下意识地拉着那只手,不想看见那刺眼的红色,于是侧过头舔掉了流出来的血。
最开始森川明赖没有反应过来,回神以后大脑轰地一声炸成一团浆糊,仿佛全身的血液涌到脸上,第一个动作就是要将手抽回来。
但他握得很用力,在不捏疼她的前提下,完全是无法撼动的力量。
况且此时他的眼神放空,不知在思索什么,似乎是无意识的本能动作,舌尖舔过皮肤的触感令她禁不住战栗,好似正站在悬崖旁,向前一步都会坠入深渊。
“实、实弥,不用了,那个……”
好像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嘴唇摩擦着皮肤,徘徊在伤口附近,仿佛是一种过于暧昧不清的安慰,借用这样的办法抚平她的疼痛。
“我、我不疼的,所以、所以……”断断续续的话说不下去,她低着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直到他终于停下,给她包扎起伤口。
森川明赖不敢抬起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他也默然不语,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辩解。
在将伤口处理好后,他又开口推翻了之前的决定,“就算是猎鬼人,基本的互相帮助也需要的吧,我不会妨碍你。”
“不是说你妨碍我了。”要说出理由实在有点耻于开口,但更不想让他产生误会,“因为实弥很厉害,我……太没用了,被你保护派不上用场,就这样通过选拔加入鬼杀队,对于其他努力修炼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
“被我保护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再怎么没用,也要做好榜样才可以,毕竟我是先入门的,也不能给老师丢脸。”
“我说了,不准把我当作你的弟弟。”
又说这种话,到底为什么啊?她看起来这么不靠谱,没有做姐姐的资格吗?
“我……实弥是觉得,我做得太糟糕了吗?”
“跟那个没关系。”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丝烦躁,触及到她纯粹疑惑的目光,仿佛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全部压了回去,最后给她的也是坚定无疑的否决,“我不想当你弟弟。”
过后森川明赖又想了一下,不死川实弥鲜少提过从前家里的事,可从偶尔的话语里也能知道他有很多弟弟妹妹,是家里的长男。与没有兄弟姐妹的她不一样,想必是很难接受身份的转变,那她也不能为了自己想要体会当姐姐的感觉就强迫他。
无论如何,他们是师姐弟的关系都不会改变,只要明白这点就好了。
七天的夜晚,根本记不清杀了多少只鬼,只要入夜就会来袭的鬼,眼里仿佛没有其他人,但越是这样越是挑起了不死川实弥的怒火。
死去的弟弟妹妹、变成鬼的妈妈、还有不得不抛下的血脉至亲。只有杀掉更多的鬼,最好砍下那只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鬼的头,才能保证玄弥——他唯一的弟弟不再受鬼的困扰,好好地活着。
在开始学习呼吸法的那一天起,不死川实弥就对自己发誓,不会再让鬼从他这里夺走任何珍视的东西。
将恶鬼讨伐殆尽。
不死川实弥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待到第七天的黎明将近,不再有鬼出现。走到山脚看见太阳跃出地平线的那瞬间,握着已经变钝的刀,才能从愤怒中解脱出来,感受到积攒多日的疲惫。
支撑他不马上倒下的是抱住他的女孩,从腋下绕过去环住他的手轻轻拍着背,声音就如朝阳一样富有活力,“太好了,实弥。我们都通过选拔了,以后就是猎鬼人了。”
往后,就可以赌上自己的剑技与这个称号,为了不使他人再遭受同样的苦难,前往各地去讨伐作恶的鬼。
直至,可以不必用刀剑迎接夜晚的那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