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应该是午后。
要说为什么,他感觉到熟悉的困顿,斜依着纸门,是在夏日的蝉鸣里无所事事而产生的倦怠,面朝着古朴幽静的庭院,听得见屋檐下风铃的响声。
烦闷、燥热、心神不定。
还有很轻的脚步声,似乎为了不惊醒他而小心地在身边停下,将轻薄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他伸手准确抓住了纤细的手腕,睁开眼睛。
那双红艳的眼睛看着他,细细碎碎的光点在眼里跳动,仿佛撒下漫天的星辉。
他就低下头在微微张开的嘴唇上落了一个吻,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如此自然熟练,似乎重复过千百次。
又将她的手拉起来贴上了胸口,温凉的指尖擦过那些大大小小、交错密布的伤痕。一开始是他拉着她,后来那只手主动抚到了他脸上,摩挲着那旧日的创伤,引来过电一般战栗的触感,酥酥麻麻像羽毛轻轻拂过,动作里的温柔与包容像杯中盛满的水一样要溢出来了。
还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而不满足这样的抚摸,吻过她脸颊的嘴唇游移到脖子上,轻轻地噬咬研磨,流连于圆润的肩膀,又辗转于挺拔的锁骨。
时间是炎夏的午后,他怀里是唯一能消解暑气的冰凉,贪恋着那一丝凉意,不管不顾地抓紧了。
热。
他感觉汗水沁出来,黏糊糊地沾在身上,从紧密相贴的皮肤间滑落下去,浸入榻榻米的缝隙,留下深暗的痕迹,恰如此时狭小的空间里暧昧不明的喘息。
躁动的闷热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缓解,别无他法,他唯有抱紧了怀里唯一的清凉,哪怕她已经被他滚烫的体温染上了潮红的颜色,无力的手臂勾不住他的脖子,连眼角的泪珠都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低声啜泣地呢喃着,向他恳求:
【……不……够了吧……不要了……】
可他从来没有一次停止过。
……
开春之际,不死川实弥收到了属于他的第一把日轮刀。
从早晨起就神神秘秘的老师,在训练结束后将长条的盒子交给了他。
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新铸的长刀,无需猜测也能知道这是专为斩鬼打造的日轮刀。
不死川实弥将刀抽出来的时候,惊愕地发现刀刃在手中逐渐变色,最终变成了与老师的旧刀似是而非的青色。
猎鬼人只有在通过最终选拔之后,才有资格获得自己的刀。但黑泽多丸却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即使退役也与从前的刀匠保持着联系,想必曾经是交情很好的战友,竟然会答应他的请托,为还在修行中的弟子打造新刀。
在他来之前森川明赖就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刀,但不死川实弥没想过他也能提早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刀,与使用老师的佩刀是完全不同的体会。
“本来是要当生日礼物送你的,锻刀费了点时间就耽误了。”他用洒脱豪迈的态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嘛,也不要紧,能赶上最终选拔就好了。”
森川明赖本来在旁好奇打量师弟手里的刀,吓了一跳地扭头看向老师,“咦?实弥今、今天过生日吗?”
“不对不对,是去年11月的29号。”用高超的话术技巧连蒙带骗,才从弟子口中套出生日的老师非常得意,又坏心眼地眯起眼睛笑话她,“哎,小赖不知道吗?不会吧,我和实弥可都是知道你的生日,还好好地给你庆祝生日了,你却不知道吗?”
“我、我以为还早……老、老师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表情一瞬间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行啊,为师教过你人不能不劳而获吧?这样指望别人自己却不努力的话,人生可是会大失败的,你的修行还不足啊。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你不但不知道,连礼物都没准备好。看,这就是教训。”
不死川实弥看见她红透了整张脸,鼓着腮帮子,不甘心又气呼呼地瞪着老师,转过来面向他的时候,眼里又隐隐约约闪起了委屈的水光。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刚要说这种小事不要紧,她就歉意满满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扭头飞快跑出去。
不死川实弥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
欺负了一把弟子的无良老师神清气爽,笑容灿烂得过分,“实弥,握刀的感觉如何?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再调整一下。”
“你真是人渣。”
“哎呀,这该是对刚刚送你新刀的老师说的话吗?小心我揍你哦,臭小鬼。”
森川明赖不在家,不知道她冲出去之后去了哪里,不死川实弥找遍了所有房间也没发现她的踪影。
正在想要不要出去找的时候,她又回来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手里的袋子递出来。
“对、对不起,虽然不能算礼物,但是,唔,生日快乐,实弥。”
隔着袋子也能闻出是萩饼的味道,原本他就没计较这件事,现在更不会说什么,“谢谢。”
接住了袋子,有那么一丝迟疑,他想到如果是现在作为生日的补偿,或许稍微任性一点也可以,“……一起吃吧。”
“诶?”果然她只是意外了一下,马上答应了,“好。”
不死川实弥很早就注意到她的习惯,在走廊上坐着吃零食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晃着腿,专心地吃东西,陷入极度放松的状态,大约也是警惕心最低的时候。
他一面咬着萩饼,一面想着该趁这个时机做些什么,在她为错过了他的生日而愧疚的时候——尽管他完全不介意,但不能不把握这个机会。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森川明赖先开口挑起了话题,“实弥,你今天早上洗衣服了吗?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我洗就好了。”
他被没有咽下去的甜食噎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神情间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狼狈,不敢转过头与她对视,“我自己会洗,不用你帮忙。”
“没关系呀,家务还是两个人平摊比较好吧,我不会做饭,至少洗衣服的话还是办得到的。”
根本不是那个问题。不死川实弥无法解释,郁闷了半晌咬牙说:“不需要!我会自己洗!”
“抱、抱歉,我知道了。”她的表情仿佛大受打击,立刻把头转过去不看他了。
又搞砸了。不死川实弥咽下了那半块萩饼,失去了能与她再交谈的话题,无法打破这片沉默。
如今才发现老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们的交流很少,除了日常对话外,从来没有聊过天。
尽管森川明赖这个人不需要交流也很好懂,但他还没有与她熟悉到能猜透她心里的想法那种地步。
“实弥。”她又开口了,“那个,今年,不对,去年的生日虽然过了,但是今年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会给你好好庆祝的。”
“啊,都无所谓吧。”不死川实弥已经过了会在意生日这些特殊日子的年纪,说到底与平常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变化的只是人的心情而已。
“很重要的!”她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不好意思地放下握紧的拳头,并拢双膝将手放在腿上,侧身来对他微笑,“因为我很笨,所以靠自己的话想不出要怎么让实弥高兴地过生日,所以有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什么都好,我会努力办到的。”
“……别随便说什么都没问题这种话。”
被教训了一句之后,她缩了缩脖子,气势弱下去,“唔,那……就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吧。”
但是她的决心没有传达给他,十五岁的少年依旧一副无谓又随意的姿态,支手撑着脑袋,连正眼都没给她,“我想要的,你根本不可能给我。”
被小瞧了,明明她是年长者,又是师姐,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信赖呢?反倒是比她晚那么多年入门的师弟,看起来要比她更成熟。
森川明赖不甘地又攥紧了手,格外不服气,“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说我办不到!”
“这样好了,来许愿吧。实弥每年都可以向我许一个愿望,赌上师姐的名义,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实现的,就这么办!”
好像没发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在良心和私欲之间犹豫了一下,不死川实弥还是没有提醒她。
反正,他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从去年的开始算吗?”
发现他是别扭地要向她许愿了,森川明赖完全不介意,尽管生日已经过去很久也没关系,“嗯,从去年开始算哦,要许什么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