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明赖常常在半夜就睁开眼睛,环着不死川实弥的胳膊,在黑暗里去寻他的面容,看清他还平静地躺在她身边,才能放下心继续抱着他睡下去。
夏天的时候她本来很怕热,再抱着他睡觉实在是一件难熬的事,就连不死川实弥也看不下去。
但她太害怕了,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之物的恐惧一直萦绕在心头,如果不能在醒来第一刻就看见他,她根本睡不着,相比起来炎热根本不算什么。
她明显憔悴了,就算从外表上没什么变化,但眼里的光芒黯淡了,谁都看得出她精神萎靡。
不死川实弥只能尽量再多陪着她,一直到那天信鸦送来产屋敷宅邸遇袭的消息。
肺里吸入的空气几乎快要烧灼起来,那不仅是错觉,爆炸之后的高温余波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森川明赖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她看不见熟悉的庭院和庭院里熟悉的人,火舌舔着断裂的房梁,灼热的风卷来一片残破的衣角,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时她想起最后离开之前,主公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天音夫人弯下腰,温柔地帮她挽起耳边的头发,嘱咐她小心。
原来那就是道别了。
“鬼舞辻——无惨——”
近乎破音一样的怒吼,分不清到底是谁发出的声音,她唯独只记得被愤怒填充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手里的刀自然而然地挥起来,对着那个正在快速再生的男人砍下去。
森川明赖什么都不记得了,通红的双眼里看见的只是血海深仇的大敌。
男人与她视线交汇了,猩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寒的冷芒,她听见冰冷的哼笑,像神明高居云端嘲笑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脚下突然落空,剑型乱了,踩着的坚实大地不知何时变成了空荡的城堡。
森川明赖想起身为人类的最后之际,被传送到上弦之二的所在地,是和那时同样的血鬼术。她看见不死川实弥回过头要拉住她,身后却传来一股力量缠住她的腿,将她往后拖去,指尖擦过他的手掌又分开了,像点水掠过的白鸟。
门在她眼前合上,耳边好像听见他远远地喊她的名字,充满了惊怒。但所有人都消失了,她摔在地上,手里的刀摔了出去,回头看见缠住了脚踝的如同肉瘤一样伸长的肢体,慢慢将她拖回了逐渐被肉茧包裹的男人身边。
他只剩下脸庞保持着人类时的完好,一如当年优雅从容、温文尔雅,不在乎正在挣扎的珠世,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盯着她,红艳得像冬日里的孤梅,很轻地笑了一声,半是讥讽半是嘲弄,偏偏语调却温柔似水,用一种父亲的口吻说:“长大了嘛,明赖。你的叛逆期,持续得也太久了一点。”
森川明赖感觉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知什么时候,肉瘤上裂开了一张犬齿锋利的嘴,狠狠地咬住她,在吸食她的血液。她的双手也被紧紧缠住,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血液大量流失。
“祢豆子还没找到,就暂时用你代替吧。”他说得十分轻快,像是交代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微微斜着头,含着一抹微笑,像是欣赏她此刻的表情。
森川明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看着腿上的伤口,既看不出伤感,也没有害怕。
“爸爸……”她开口了,声音里也没有愤怒,就像一个女儿平静地向父亲发问,“你憎恨我吗?”
他因为这个久违又如此自然地说出口的称谓,笑容出现了一丝凝滞,转眼间那种嘲讽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同样漠然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回答:“不,你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那就好。”她轻柔地说,“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珠世小姐的药很管用。”
珠世艰难地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明显感觉到在那句话之后,这个男人看似平静却暴怒的心情。
然而女孩却露出了甜润的笑容,睁着一双与他相似的眼睛,说:“那个药,我也吃了。”
鬼舞辻无惨脸色骤变,此刻立场颠倒,反而是女孩抓紧了束缚她的枷锁,主动折断了手腕重获自由。
她主动在身上割开了另一道伤口,让血液更畅快地流出来,像个怕黑的孩子一样紧紧贴着他。
“我们到底谁会先死呢?”她说得温柔缱绻,“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