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路忍不住想起昨晚,少年那个惊恐万状的眼神。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没被吓到?虽然不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倒在血泊里,但这种场面,就算再多几次,也习惯不来的吧。
何况,这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一腔热血地说着要抓坏人,但真若拿刀捅进别人身上,那后怕不言而喻。
“小六,抱歉,昨晚吓到你了。”白梵路轻叹一声。
小六听到这声音猛地回头,差点栽进水里,白梵路见势不对忙要拉他,小六往后一仰,也立刻攀住白梵路胳膊,顺势站稳。
不过一找回平衡,小六便迅速松开手,眼神里极快地掠过一抹闪烁的光,耳根隐隐泛红。
“仙、仙人哥哥,你醒了啊?”
“嗯,你没事吧……”
白梵路嗓子忽而有些不适,忍不住掩嘴轻咳了一声。
然后不待他再说话,就有一只手抚上他额头。白梵路下意识刚想避开,却不及那只手动作迅速。
肌肤相贴,宽大的掌心温暖而略微粗糙,白梵路不明所以,微微皱眉,看向小六。
“怎么了?”
小六的手掌根离他眼睛很近,白梵路条件反射地眨了下眼。
睫毛或许正拂过那只手的腕脉,于是脉搏的跳动顿时失去规律,变得杂乱无章。
小六不敢再看白梵路,视线逡巡两圈,假意去望不远处的潺潺流水。
但他的手,却还执着地停在原处。
“小六?”好脾气地等待片刻,白梵路发现眼前的少年竟然兀自按着他的额头在走神。
“啊?哦……”小六讷讷回了两声,又愣了一下,这才猛然意识到不对,被烫了似弹开手,低头嗫嚅,“这个……还好烧已经退了。”
莫非这孩子,竟然真以为他昨夜那样,是因为发烧?
想起昨夜迷迷糊糊时听小六说的那句“发烧”,白梵路虽觉得好笑,但少年溢于言表的关怀还是让他心中感动。
“昨晚多谢你,你的手还好吗?”
“我的手?”
小六似乎刚意识到这件事,抬起自己右手一看,没事。再抬左手,就见一道狰狞的刀伤贯穿整个掌心,一直延伸向小臂,骨肉模糊,脓血和痂壳都同衣料连成一片。
白梵路只记得他左臂受伤,却没料到这么严重。
“你坐下,我替你疗伤。”
“不、不用的。”
白梵路把小六按坐在地上,不由分说拉起他左手,小六疼得嘶了一声,白梵路放轻动作,仔细观察他伤口。
小六被他握住手,红着脸坐着,时不时偷眼瞧一瞧白梵路。
他们现在离得很近,白梵路正专注替他疗伤,低垂眼的时候睫毛像把小扇子半掩着,嘴巴的形状也很好看,淡色的唇水水润润的……
而昨夜某时某刻,它们的颜色要更红一些,约能看见嘴唇下洁白的牙齿和柔软的舌尖,微微蠕动时发出隐忍的声音,让人……
小六浑身一颤,白梵路察觉到,对着伤处吹了口气,皱眉轻道,“疼吗?”
“不……不疼了。”
小六脸色爆红,庆幸白梵路专心致志,没有抬头来看他。
之后就只有乖乖的,耳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僵着手任白梵路摆弄。
白梵路有感觉小六刚在偷看自己,但却不知他那些隐秘的心思,这只手上触目惊心的刀伤实在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原主的疗愈术一般,但治普通人的外伤还算过得去,不过手伤到这种程度,愈合皮肉后还是要包扎防止二次撕裂的。
白梵路眼下找不到绷带,从宝囊取出包裹,里面只有金疮药和一些碎银子了,他索性掀开里衣,撕了条干净的布料下来,撒点金疮药的粉末在小六手臂,再拿白布条给他仔细包好。
听着小六偶尔倒吸气的声音,白梵路心里也不好受,边扎完边问他,“你怎么受伤的,还记得吗?”
“怎么受伤……”小六想了想,“我好像是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你……”
话到此处突然停住。
白梵路抬眼看向小六,疑惑地问,“梦到我?”
“嗯,”小六低声道,“梦到你有危险,我就想着要救你,可是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压住了。”
应该是那采花贼的迷魂术,白梵路想。
小六眉头紧皱,似乎在努力回忆梦中景象,又似乎非常不愿意回忆起来。
他只记得白梵路遇到了很危险的事,他拼命想要拉住他,救他,却就是动弹不得,于是情急之下——
白梵路观察小六的神色,忽然有所了悟,“所以你就刺伤自己,好清醒过来?”
小六看着自己掌心的白布条,默默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