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轻易摆脱。尤其是江陵这种陷在寂寞里头自我拉扯的人。

他太轻易地让温林风进来，却又难以跟着温林风踏出界限。

如同眷恋极昼的永夜。

永远都在极限的两端。

他明知道温林风今晚不会出现，还是会等。

那是他给自己设定好的时间，精密且刻板地转动着。

他在电脑前枯坐，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受伤的脚泛起凉意，疼痛从骨缝钻出来，细细密密地扎着柔软的皮肉。

他俯下身，在狰狞的刀口附近轻按。

只是疼痛似乎压不下去。

掌心有些微薄的汗意，握着鼠标时不怎么舒服。

他犹豫了几瞬，最终还是点击了退出企鹅，界面消失的一瞬，他收到了弹窗提示——他唯一的好友上线了。

他慌乱地重新上线，点开对话框，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温林风先发来了消息。

【我看你正在输入好几分钟了，是在给我写感谢信？】

江陵瞬间窘迫。

【你是不是要下线了？】温林风又问。

江陵撒了谎，回道：没，刚掉线。

在江陵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温林风的语音邀请已经弹了出来。

温林风的声音比江陵要成熟一些。话音里总含着清浅笑意，有些朦胧、有点勾人。

江陵觉得很好听，也很羡慕。他的声色要比温林风软上很多，加之他语速又慢，免不了被人嘲笑。

说他是“乖乖牌”“小娘炮”，喊他少开口说话，说他适合和女生当姐妹。

“怎么又不说话了？”温林风问。

“说的……”江陵傻傻地答，他想不好话题，于是又重复，“我说话的。”

温林风有些发笑，“嗯，然后呢？刚想跟我说什么？”

江陵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想要说什么，他只是看到温林风上线有些开心，觉得一定要点开那个对话框，其余的，似乎没有想得多细致。

“你不是应该在打游戏么？”他终于在翻上面聊天记录的时候，找到了话题。

“蒋恪没找到奶。”

“那怎么办？”

“跟他打的2V2。”温林风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心态打崩了。”

“那……要不要安慰一下他？”

“不……”温林风话音顿了顿，语音里传出了一声粘腻的奶猫叫声，“他不用，他过会儿自己能好。但我可能需要，我心态也崩了。”

“江陵，你安慰下我呗。”

“我……”他连说话都说不好，哪里会安慰人。

温林风那边呼吸声有些重，像是在憋着笑，喷出的气全打在了话筒上。

通过电流钻了过来。

江陵握着自己的膝盖骨，脚腕好像还在疼，但又好像没在疼。只因他的注意力全被超速跳动的心跳所吸引，无暇他顾。

“嗯？”温林风的尾音扬起，语调又轻又柔。

像小猫挠人的爪，不疼，但会短暂地留下一条泛白的抓痕。

大约是江陵那边太久没开口，温林风也不再逗他，转了话题讲了讲今天他是怎么被蒋恪坑的。

他不知道，只要再晚一秒钟，江陵就会开口，就会安慰他。

这人在心里凿磨了那么多遍的话，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江陵想，他之后要多学一点安慰人的话，这样下一次他一定可以接上话。

不用让温林风等他。

“江陵，如果你还不睡的话，我就给你把知识点讲了？”

“嗯？”

“这样你明天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整天。”

江陵没第一时间回答，他不是很想接受这个提议。因为如果今天讲完，他和温林风的相处就少了那么几小时。

可他从来不会拒绝人，更何况是温林风。

他说：“好。”

“你好得很勉强。”温林风揶揄道。

“嗯。”江陵说，“没有。没有勉强。”

他又说：“这样很好，你明天也能好好休息。”

他成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有一点点不开心的自己。

“我都一样，反正不出门。”温林风道，“算了，还是明天吧。半夜拉着你讲题，怪没人性的。”

江陵还是答“好”。

一小段沉默过后，温林风突发奇想。

“江陵，反正语音挂着也没事儿，一起看个电影怎么样？”

江陵愣住了，愣了很长时间，从来没有人邀请他一起看过电影。

温林风的这个提议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外的意外。

他的掌心又开始冒汗。被他滚烫的血蒸腾出来的汗。

但他没敢应好，而是小心翼翼的，用不怎么确定的语气问：“真的吗？”

“真的。”温林风的用词简单又极具力度。

像是一簇攀升至夜空，猛然爆裂绽开的烟火。

他们找了一部当年还挺火的奇幻片来看，后面这部影片因得了奥斯卡，又造了一波势。

两个人鼓捣了好一会儿，不是江陵用温林风的会员登录不上，就是温林风那边网络卡顿，两个人不同步。

倒腾了将近半小时，才总算对上趟。

“3、2、1。”

两个人同时按下了播放键。

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了江陵的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