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矜僵直着身子,戚戚然抬眸望着薄如蝉翼的天青色床帐子 ,平生第一次想干脆放弃挣扎,就这么躺在这里等死。
可惜了,老天爷早就把她玩得团团转,还是不肯让她如愿。随着一阵“吱呀”的开门声短暂响过后,春桃跟夏荷两个丫鬟赶紧迈着小碎步奔过来,立在了她的床边。
两个人头上戴着的绒花彼此交缠,说话也是异口同声笑嘻嘻的:“小姐您醒了?”
何矜没说话,还是一脸哀痛地盯着床架子上的木雕花。
“小姐,您怎么了?还不舒服?”夏荷不愧是个小机灵,瞧见了何矜一动不动,上去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边晃还边嘀咕道,“您还有哪里不适?不应该啊,郎中明明说了,您不过是欣喜过度以致一时晕厥,且已服过药了,只要醒来就无大碍了啊。”
何矜再心烦意乱毕竟也只是失智,又没失聪,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夏荷说的每一个字,并咬牙切齿地抬手扯着这丫头的衣襟,极为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欣、喜、过、度?”
以、致、晕、厥?
神他妈的欣喜过度,哪里找的庸医?
古有范进中举,今有何矜成亲。
干得漂亮!
“小……小姐,是啊。”春桃生怕何矜再次因太过激动又晕了过去,因此一时没敢告诉她婚期定下的好消息,只是赶紧伸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慰,“您放心好了,您与谢大人两情相悦,又这般深爱彼此,定能终成眷属,白头到老的!”
春桃只觉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爱情啊,比以往那些戏文里唱的都感人肺腑多了。
她,本是娇纵任性的侯府小姐,向来蛮横霸道,却一见钟情,爱上了个敢与她处处作对的落魄公子。
“很好,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本小姐的注意。”
霸道小姐勾唇一笑,眸子里闪烁出一半冷傲和一半漫不经心。她无比气恼,三番两次仗势欺人、找他麻烦,喊他“小杂种”、“小畜生”,没完没了地折腾他,就只为能与他多些交集。
哪知她既已对他情根深种,终究于心不忍,在他快被折磨惨后又几度出手相救。
“可恶,你还要我怎样?”
霸道小姐在心里直骂这公子傻瓜,从来对其余男子嗤之以鼻的她,偏偏只对他一人甜言蜜语撒娇拍马。
这公子也在经历许多事后终于明白她的深情厚谊,被撩拨到动了春心,便毫不犹豫地热切回应,吻她抱她,当众袒护于她,甚至不顾这小姐的坏名声,直接向陛下请求赐婚,愿一生宠爱她。
而她,在得知将能与他成亲的那一刻,终觉苦尽甘来,泪流满面,欣喜若狂,以致晕厥。
这公子宠溺地喊了句“小傻瓜”,再没迟疑地把她抱回了家,二人从此恩恩爱爱,白头不相离。
以上,便是京城里专写话本的书生们在短短两天里憋出的《奇情记:霸道小姐与纯情公子》的大致情节,由于人设新颖之与故事设定前所未有,一经上市便直冲上销量榜首。
但作为这话本女主角原型的何矜显然并不知情,只是听见春桃这么真挚浓烈的祝福,嗯,有些耳鸣。
谢谢你哦,希望这种福气你也能有。
虽说寿康侯府这地方的伙食实在不错,以至于何矜来了这么久,几乎一顿都没落下过。但此时在这物是人非的晚膳桌上,何矜难受到食不知味,郑氏跟何婵却早恨不得就地弹冠相庆。
也不枉费她们有的没的说了编了这么多话,可算把这吓人的玩意给嫁出去了。
要她们说,还用得着挑日子定什么婚期吗?这两个人不是情深似海、非卿不可吗?直接让谢幸安找来花轿抬了何矜弄走,让他们从此长相厮守、黏黏糊糊不就得了?
都是些繁文缛节!
“矜儿,怎的了?胃口不好?”寿康侯关切地给何矜夹了一筷子菜,郑氏和何婵也不示弱地跟上来,把她的碗填满,“你刚情醒过来,是该多吃些补补身子。”
“爹爹,我……”何矜低头想了半晌,实在是很不甘心,尝试开口道,“其实我……”
“好了,爹爹知道你想说什么。”寿康侯的表情里也在慈爱中透露着“我懂”,但分明让何矜觉得不大对劲。果然他悠悠说道,“陛下命钦天监算过了,明年三月初九,你及笄后的过两日,是个宜出阁的黄道吉日。”
何矜嘴里没食,但还是觉得被噎了一口,她颤颤问道:“真……真的没能再商量一下的余地了吗?”
尽管她知道这一句几乎等同于废话。
傻狗道人的声音言犹在耳,“您如果抗旨,整个寿康侯府都要完蛋”。
郑氏跟何婵她是无所谓了,她们的死活又跟她无关。但寿康侯跟何冕……
抗旨是挺严重,但万一因拒婚惹恼男主这个神经病,谢幸安很生气了,后果就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