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夏日炎炎,乔言习惯了江南带着水汽儿的八月神,情恹恹。长安的八月不见一丝下雨的迹象,她望着空中高高挂起的烈日,连风都吹的少,便是吹起来,也都带着骄阳烘烤过得燥热。
好在临川伯府应了长安潮流,挖了个不小的池子,筑了湖心水榭。
洞真榭处于湖中心,西侧有一九曲连廊,沟通着府中花园,古朴的乌木墙,釉黑的琉璃瓦,倒映在澄澈碧绿的池水中,与霭蓝的天色相称。
乔言望着匾额上洞真二字,不免想起了东江边上的抱朴亭。
“我还道,你与临川伯两年不见,该好好温存一番才是,怎么今日便让春芽来找我了?”阿易坐在水榭外间的圆桌旁,颇有些调侃地看向乔言。
乔言佯作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同阿列的婚事,并非旁人想的那般,你还这般调笑我。”
她同阿易本就是表姐妹,两人又兴趣相投,乔言在此事上,也不曾瞒着阿易。可偏偏阿易,每回都是佯作不知,当着不知情的人的面,该调侃调侃,该说笑说笑,偏生乔言还解释不得。
“你就是促狭。”乔言嗔怪道。
阿易抿嘴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湖上凉风轻轻吹拂着,带上了丝丝水汽,终是有了一丝凉意。
但是乔言心中烦闷,这一丝凉意也显得有些杯水车薪了。
她依旧在为着桓列而烦扰。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乔言却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们该是姐弟。可细细想来,秀州时年,承担责任的是桓列,她被他与她阿爹悉心护着。他虽然叫着她姐姐,可却更像她兄长。
桓列离开秀州前那个问题,她想了两年,越想越混沌,越理越乱。
这些日子,她每每瞧着那契婚的文书,便觉得心烦,止不住的怀疑,她当年的选择到底是否正确。
其实许多事儿,乔言不明白,很大的原因便是她身边也没有一个女性长辈为她答疑解惑。她在男女之上,迟钝了些,也情有可原。
阿易瞧着她细眉轻蹙。
“可是你与临川伯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阿易试探地问道。
乔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做了十年姐弟,突然之间,阿列变了,我竟不知该如何对他。”
阿易噗嗤一笑,望着乔言:“皎皎,在我看来,那十年姐弟,也不过是你以为的。你去问问临川伯,他那些年真当你是姐姐?”
乔言一愣,望着阿易。阿易发出的疑问,她心中是隐隐有答案的。
“你心底是知道的。”阿易道,“而且,皎皎,你自己呢?你心中是怎么想的?你当真对临川伯没有一丝其他想法吗?”
阿易这话问得直接,愣是把乔言问蒙了。
“先前两年,临川伯不在你身边,你没什么感觉,如今临川伯回来了,皎皎,好好问一问你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阿易说道。
她虽只比乔言大了一岁,但她到底还是比乔言知道的多一些。
乔言脸上带着一茫然,思绪纷飞、心乱如麻,索性还是先别想了。
“过几日崔家大小姐生辰宴,给府中递了帖子。我一时拿不准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乔言说道。
阿易抿了一口茶,给乔言介绍道:“崔大小姐的生辰宴可不只是生辰宴。”
乔言出入长安,对这些事儿确实不了解。
“崔二夫人是个会经营的,崔大小姐六岁后,便年年举办生辰宴,长安城中不少大家夫人都会带着自家子女出席。变相的,也成了相看的宴会。”阿易说道,“这又是崔家办的,崔大小姐的生辰宴便也成了长安城中,不少人趋之若鹜的宴会了。连带着,崔大小姐便更加贵不可言了。”
长安城中的有些富贵,便是在这些姻亲关系中进一步稳固的。故而长安城中不少人对于桓皇后两年前那道懿旨,深表不解。
乔言在秀州本就不太参与这样的宴会,当年秀州城中,顾阳盛的夫人倒是爱办这样的宴会,可她与顾青鸾谈不上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参加。
阿易这么说,乔言便也明白了,这样的宴会,实则是庙堂上的无形延续。人脉经营,多为锦上添花。
“这么说来,这崔二夫人还真是了不得。”乔言诚心夸道。
阿易点了点头,她父亲是尚书台下礼部尚书,直属于尚书令崔汝管着,崔二夫人当年也曾下帖子到卢府,她跟着母亲参加过几回,崔二夫人长袖善舞,对着前来赴宴的客人,不论身份高低,都能让人宾至如归。
“不过,你若是去,定是会撞见那位桓夫人的。”阿易提醒道,“崔家老太君还在世,盛氏是她弟弟的女儿,又从小在她膝下教养,崔家的生日宴,怎么都不会忘了这位。”
乔言笑着点了点头,因着崔家老太君尚在,崔家未曾分家。
“阿易。”乔言突然道,“你可要去那崔家的生辰宴?”
阿易一愣,转念便明白了乔言的意思。以曲易水的身份至崔家的宴,以临川伯府作保,坐实了阿易的身份。
“皎皎,你同庆王殿下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阿易莞尔。
乔言一愣,不由道:“庆王当真这般爱看戏?”
阿易轻笑,道:“不过是一桩交易。”
有那般执念的人,身在秀州。庆王这般做,想来是与他有了些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