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如牛毛的雨丝在此从灰蒙蒙的天空洒下,抬眼远望去,竟看不到天上一丝蓝色,只感觉像是一张巨大的灰色幕布,倾盖于顶。
鸳湖书院就是在这样的天色中开院,脸上洋溢着朝气的学子们似乎并未被这天气影响,二三结伴,说道着元正假期间所遇到的事儿,新的一年,亦有十来名学子考入鸳湖书院。
而到了四月,鸳湖书院便会如期举行考核,以此来鉴出举荐入国子监的学子。到那时,便会有一批学子离开书院,或是结业另谋出路,或是前往长安。
乔言在大门处与乔列分别,她手中抱着书册,一面思索着四月考学之事,一面又担忧着柳夫子的遭遇。
黑瓦连廊,檐角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冒了嫩芽的泥土上。
顾景舟与顾青鸾不知在说什么,顾景舟青白着一张脸,仅一日,他似乎萧索了不少。
连廊是同往女学所在院子的必经之路,二人一眼便看到了失神走来的乔言,她没有看到他们。
顾青鸾重重地哼了一声。
乔言这才抬眼看向了他们,昨日的尴尬如今还历历在目。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杂着游廊尽头、垂拱门内的嬉笑怒骂。
顾景舟痴痴望着乔言,仿佛隔绝了世间一切声音。
顾青鸾看着乔言一派镇定地冲着他们行了一礼,便转身潇洒离去。她气得脸都鼓了起来,但却不敢多说一句。
昨日在雁归楼,她已是没了脸面,回了家中先是被她父亲怒骂了一顿,又被她母亲停了这月的零花,临了临了,还被她兄长义正言辞地要求不要再招惹乔言。
乔言便是她的灾星,遇到乔言,她就没好事儿发生。
抱书镇静走过二人的少女,兀自松了口气。乔言不知道顾青鸾心中是怎么想,她只觉得,若在多遇上这兄妹几次,她怕是得折寿。
她不禁开始祈祷,希望四月考学,她能顺利被举荐去国子监,顾景舟不要着急去国子监报道。她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望着乔言若无其事的背影,顾景舟黯然垂下头。
顾青鸾刚想开口,便听到顾景舟的再次告诫:“你万不可再去欺负乔姑娘。”
原本张扬的少女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兄长,头也不回地往乔言走去的方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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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言进到屋内,原先议论不休的女学子,皆默不作声,转头望向了乔言。
肆无忌惮的打量,时不时的窃窃私语,望向她的眼神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探究。
乔言面无表情做到自己的位子上。
这些屈指可数的几个女学子,所议论的竟然是昨日雁归楼乔言、乔列与顾景舟的纠葛。
明明是顾景舟的纠缠,传着传着便成了,乔言周旋于顾景舟与乔列之间。又有说法是乔言与顾景舟两情相悦,却因乔言有婚约在身,遭到家中棒打鸳鸯,顾景舟与乔言爱而不得。
怪不得文远书斋买的最好的不是经史子集而是各路话本子了。
乔言默默打开书,谁能告诉她,鸳湖书院女学子们最感兴趣的竟然不是这蕴含了无上知识的书册,而是整日只说情情爱爱的话本?
顾青鸾进屋时,这些议论并未止歇,她脸色霎时铁青,怪不得她母亲埋怨她没有脑子,走了一招昏棋,把她兄长也扯进了这场流言之中。
直到夫子进屋,学子们这才安静了下来。今日一早这堂课便是律例课,授课之人是鸳湖书院中为数不多的女夫子杨夫子。
杨夫子虽是女子,在教学上亦是十分严格,但那绝非严苛。她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大家都晓得她是山长夫人,可大家显然更愿意换她杨夫子,而非师娘。
她望向坐在窗边的乔言,方才来的路上,她便听说了书院学子议论之事,这十来个女学子中,她最看重的便是乔言,而顾景舟亦是她夫君看重之人。
只是,顾景舟虽是个好孩子,但此时乔言应当以学业为重,若因儿女私情耽误了四月考学,那便是她看错人了。
“今日是书院开院的第一日,咱们暂且讲课业放一放。”杨夫子柔声道。
乔言将目光从书页上挪开,望向杨夫子。
顾青鸾没怎么仔细听夫子说话,她托腮望着发呆。她实在想不明白,乔言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商户女,不安于室,整日想着入朝为官。她兄长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看来看去,这乔言也只有一张脸能看。
杨夫子扫视了一圈堂中坐着的女学子们。
“再过两个多月,便是鸳湖书院一年一度的考核了。在座之人,或是今年就要参加,又或是明年考核,总之,没有意外的话,大家都会经历。”杨夫子缓缓开口道。
她看着堂下神色各异的女子,她们有些懵懵懂懂,有些不以为意,唯有乔言眼中清明,似是已经决定好了。
杨夫子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日,我实是想问问在座诸位,如若各位参加四月的考学,诸位心中的预计是何?日后又是如何?”杨夫子问道。
是何预计?这问题显然女学子们都未曾仔细想过,男子入书院、考国子监、入朝为官是国之大势,虽然女子也可这般,但显然那多不为世人理解。
在做之人除了乔言,也没什么人想要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