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但沙哑的童声一句一句的割在霍青连的心脏上。
霍青连没立刻回应,只握着朝晖冰凉的小手,不停揉搓,似乎想给他点热度。
朝晖和霍青连对视了几秒,猛地把手抽了出来:“第一次的时候,我把衣服留下来了。”
“什么?”
“就是那时候的衣服,上面有丁高磊的东西,”朝晖低声说,“还有,丁高磊没给我注射过什么,但我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会有人闯到我卧室里去,给我打针。你想确认的是不是这些?”
霍青连一愣,然后顿悟。他想把这个与年龄不相符的孩子搂到怀里,却不敢冒然行动,只能张着手,语无伦次:“对,你做的很对,你说的都是证据,有了证据就能告他们……”
“所以帮我把坏人们都关进去,好不好,”朝晖轻声打断霍青连的混乱发言,眼神有了一点点光亮,“叔叔……算我求你了。我妈妈不行的。”
霍青连屏住呼吸,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叔叔帮你把坏人都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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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朝晖获得了生来就没享受过的“父爱”,却不来自于朝明红,而来自毫无血缘的霍青连。
霍青连像是蛰伏起来了,沉默地操办了朝晖的转学事务,每天不辞辛劳地送他上下学。有时候实在有案子跑不开,他就联络女班主任,恳请她不要急着下班,多守一会朝晖。丁高磊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但霍青连承诺过朝晖,现在的隐忍只是为了捉出更多坏人,朝晖信了,便也没说什么,继续在新的学校里当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优等生。
在朝晖心里,霍青连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霍青连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他也放肆了一把,拽着这个大人的手不肯松开了。
这天,天空灰蒙蒙的,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早上上学之前,霍青连在朝晖的书包外侧塞了一把雨伞,叮嘱他放学先跟班主任待一会,他晚点再去接。
但现在是傍晚六点。朝晖五点就放学了,霍青连迟到了一个小时,确实有些久了。
班主任是个才毕业不多久的小姑娘,大概也约了朋友出去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就给霍青连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霍青连好像很忙,说话都带着大喘气:“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师,再请您帮忙照顾半小时可以吗?就半个小时,我一会让我那小徒弟去把孩子接到局里来……哎对对,我亲徒弟,也是警察,他叫陆野,长那么老高,看着呆愣愣的……”
话没怎么说完,霍青连就急二火三地把电话给挂断了。班主任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等了,收拾衣服就往保安室外走:“朝晖,你就待在保安室里,一会有个叫陆野的大哥哥来接你。等他接到你,你让他给老师打个电话报平安,记住了吗?”
朝晖点点头,目送班主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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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绝对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警服、打着电话、茫然地在实验二小门口转圈圈,在人堆中显得有些扎眼。卖烤红薯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买点吃的,他摆摆手,说自己只是来接孩子的。
老太太笑了,说五点就放学了,这时候才来接,哪能接的到哦。
陆野一听这话,急得挠头,又一次拨打霍青连的电话,但对面就是不接。
“青年,你家小孩叫什么名字啊?”老太太见陆野这幅慌张的模样,觉得有意思,就随便问了句。
“不是我家小孩……老霍这是忙晕了吗,他……他没告诉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啊!!”陆野人都快傻了,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
最后还是别的摊贩大爷给他指了条明路:“你去保安室看看吧,家长没来接的孩子都在里面,你找找去。”
陆野如蒙大赦,连连道谢,直奔保安室而去,但还没走到,就看见里面起码有十几个小孩,都挤在窗户前面翘首以盼。
他眼前一黑,觉得要完蛋,但还是站在保安室门口扯了一嗓子:“霍青连要我来接孩子,你们哪个是要我接的?”
说完这句话,陆野就觉得自己的愚蠢值达到了顶峰,脸都有点红了。
朝晖站在孩子堆里,也不靠近窗户,就通过缝隙观察这个叫陆野的大哥哥。
孩子们没见过这样接送的,都咯咯笑起来,指着陆野议论纷纷:“那个哥哥穿着警服诶!”
“他要接谁呀?”
“连接谁都不知道,大哥哥好奇怪哦……”
朝晖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拉开保安室的门走了出去。有孩子见他离开,还问了一句是不是家长来了。
朝晖冷冷淡淡地回应:“没来。我自己走。”
这姓陆的真奇怪,谁要跟他走啊……让他自己回头给霍青连交代吧。
朝晖这么想着,把头顶的小黄帽压得低低的,若无其事地绕过还在挠头的陆野,走出了校门。
那天,霍青连没能来接朝晖……此后,他也再没出现过。
霍青连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