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数则站在门前,半天没有动,他所处的小区是一处地级市的老社区,九十年代建成的楼房,在那个时候是好房子,能住进来的基本都是国企员工,但如今却显得破旧不堪,楼下甚至租给了卖废品的。
他一直没敲门,那天他询问了陈深的“父亲”,尽管他不愿意把眼前这个男人同陈深联系在一起,但他儿子的身份证号却切切实实地同“陈深”嵌合……他询问过陈深为何失踪后,完全找不到人,陈深解释他出身小地方,户籍管理混乱,本来有两个身份证号的,丢了一个,顺手就用之前的了,而且这个之前的身份证——正是这段残忍的人生经历。
他几乎是沉默着看完师父询问凶手案子经过,凶手说话时,语气云淡风轻,甚至在描述几处案件细节时候带着得意,那种“你们完全没有想到吧”的语气,这人不仅残忍冷漠,更是以杀人为乐趣,方数则一直看得他,知道了某些时候,这人脸上几处,越看越像陈深。
方数则感觉自己越陷越深,几乎快不能呼吸了,最后他还是没有按耐住,说道:“现在来讲一下你第一起案子吧。”方数则将当时新闻报道推到他的面前,方数则的师父惊讶地看着他,因为他还没有问完,这么急躁突兀不像方数则的性子。
陈深父亲没有起疑,他还沉醉在自己的讲诉之中,毕竟他已经憋了太久了,但他没有拿起报纸。
“这个我以前读过好几遍了,我自己也收了一份,报纸上其实说得不清不楚的,没啥好看的,不过说起案子的细节,你们不是很清楚么,我不是给你们留了一个目击证人么?他说得很清楚吧?”这个目击证人说的就是他的儿子,陈深,他应该知道按照程序,他们会通知自己儿子,但是眼下他一点都不关心这些。
这些细节方数则全部读过,陈深叙述十分完整有逻辑,这让当时记录的警察十分震惊,甚至忍不住在笔录上也记下了这一点。
“才七岁的孩子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怎么可能讲清楚。”为了套话,方数则撒了谎。
陈深父亲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他看起来很害怕么?真有意思。”
“难道他不该害怕么?”方数则反问。
“那就奇怪了,我把他关在铁门里,我杀了他母亲,他可是一直安静看着,看到他母亲倒在地上,他甚至都没有试着冲出来,你说这么小的孩子难道不该不顾一切冲出来么,哪怕我是一击致命的,”陈深父亲笑了,“他和我是一样的,甚至比我更早就发现了。”
“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你说呢,警察同志?他看起来比我聪明多了,哈哈哈哈。”
问话结束后,方数则的师父也很在意这件事,当方数则问他的想法时,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那孩子大概是吓坏了,这也说得过去,陈深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又在怀疑什么呢?
方数则望着眼前的门,他在空中抬着手,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但他半天都没有敲下去。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位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的方数则她吓了一跳,接着又反应过来。
“是昨天联系过的那位民政局的么?”
方数则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身份,他撒了谎。
“请进,我去给你倒杯水。”妇女说道。
母亲被杀,父亲畏罪潜逃后,陈深被送进了一家孤儿院,而这位当时在孤儿院照顾过陈深,并且听说十岁的陈深和他一起居住过好长一段时间,但那之后,陈深却又被送走了,但是不是回到原先的孤儿院,而是去了新的地方,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数则同妇女聊了几句家常后,就切入了正题,听到陈深的名字,中年妇女十分惊讶,方数则也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惊慌。
“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件事,当时就是单纯觉得不合适而已……毕竟我们也没……没正式收养他,只是让他过来,照……照顾……”
“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他隐瞒什么?!”这个时候,原本客厅左边一直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瘦小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看着一副大学生的样子,他满脸怒气,他皱着眉看着方数则,方数则被这种目光打量得很不舒服。
“你真的只是民政局的?”青年问。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方数则反问。
青年嗤笑一声,回答:“那还用说,当然是警察了,不是因为那个疯子犯事了,来调查的么?”这里说的疯子,明显指的是陈深。
“万万!”中年妇女慌忙叫了一声他儿子的名字,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看上去和他似乎有些矛盾?”
“矛盾?”青年厌恶地说,“可不止矛盾这么简单。”
“万万!有些事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中年妇女还在试图阻拦。
“妈!!你清醒点,那个冷血的变态差点害死我你知道么!我和他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青年愤怒地说,“那个变态刚来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以为自己终于多了一个可靠的哥哥,他虽然不爱说话,但他各方面都很优秀,我很崇拜他,那个时候我就该看出来了,他的眼睛就是个死人眼睛,压根就没有半点感情!!”
对于这点,方数则并没有多惊讶,他从当时老警察嘴里已经打听到了,那个时候陈深少言寡语,眼神冷冷的,完全没有正常孩子该有的情绪,送陈深去孤儿院后,老警察也去看了陈深几次,但陈深对于他的安慰无动于衷,诡异的冷静以及不合时宜的礼貌应对,自觉碰了一鼻子灰,后来老警察也渐渐不再去了。
“但那个时候我可喜欢他了,一直黏着他,也经常拉着他一起出去玩,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跌落到河里,我呛了好几口水,才险险抓住河边的植物,但那个植物也快抓不住了,我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安静地看着我,他一直在看着我垂死挣扎!!我让他拉我,但他就那么看着不动,我越来越没力气,我开始求他,他没有说话,你敢相信吗,他居然在思考!我在河中苦苦挣扎时候,他居然在思考,最后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么?”
青年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整个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他居高临上,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他那表情,他说,‘啊,原来你是想活下来的么?’。”
“草泥马的,这是疯子才能说出来的话吧!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明白了,这人就是个先天的变态!”
“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