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岩知道按照林淮那时候的性子,自家的亲戚都不一定记熟了,他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他和我们不是一处儿的,你不记得他也正常,而且他还改过名字,你只要知道这人很邪乎就是了,眼光非常毒,所以我上去打听了下陈深。”
林淮没有说话,魏岩盯着林淮,知道对方并不反对他的行为,他继续说了下去。
“陈深是供货商没错,提供了宴会的部分装饰品以及食物,在宴会开始前,还受死者邀请进行过一次精彩的宴会介绍,你知道那个已经够邪乎的家伙怎么评级陈深么?”
“怎么评价?”林淮问。
“他说……”魏岩盯着林淮,眼中却有火光窜出,无疑他此时兴致盎然。
“那可真是个精妙绝伦的欺诈者。”
魏岩看着青年瞪着自己,半响才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感觉不是什么好意思,还有着欣赏的意思,”魏岩转了方向盘,潇洒地调了个头,“从文字层面来理解,就是这人是个大骗子。”
“他骗了什么……从一个开场白就能看出来了?”林淮推敲了一下,“他供的货有问题么?”
“我没有细问,不是赶时间嘛,但我相信那家伙的判断力,”魏岩看着前方,缓缓说道,“陈深绝对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林淮哑然,他说道:“你觉得他说的身份证那事是真的么?不是故意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这事我倒是感觉是真的,我看不出撒谎的痕迹,”魏岩回答,他语气轻松,他从来十分相信自己直觉,“只是假如这人压根不怎么在意这事的时候,也是看不出撒谎痕迹的。”
“你是觉得陈深没有把当年那事当真?”
“至少我是觉得他是不害怕的,”魏岩回答,“正常人应有的愤怒、委屈、害怕,哪怕是放下之后的感伤都没有,他好像就像是玩一样。”
魏岩看着皱着眉的林淮,突然叹了一口气,就在林淮迷惑的时候,魏岩却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停好了车。
两人上了楼,直接替换了另外两个警察的班。
“兄弟,这附近有厕所么,这房间的厕所堵上了。”其中一个年轻警察说道。
“我带你去吧,”魏岩对林淮挥了挥手,“马上就回来。”
才刚下楼,那个愣头青警察像是憋不住话一般,见魏岩面善又与林淮表现亲密,他问道:“你和他很熟啊。”他朝林淮所在的大概方向挤眉弄眼了一下。
“大学同学。”魏岩笑道,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愣头青语气中的对林淮的反感。
“那你一定知道吧,这人身上有案子,当初卷入过一个□□案,受害者跳楼了,因为家里背景,才被捞了出来。”
魏岩皱了皱眉,回答:“这事还是不要随便说吧,对别人的声誉不好。”
“他也不用在意什么声誉,来了大队后,根本就是作威作福,追的案子都是上面给安排好了,本来今天晚上都不用来蹲点的,不知道怎么又发神经来了,这种人,怎样都是踩着你的脑袋往上爬的,要我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往上调了。”那人不屑地说。
魏岩没有回答,他只是强调了一遍:“这样的话还是少说比较好。”
“诶,你这人——”那个愣头青还想说什么。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魏岩打断他,“但是你其它同事转身告状了怎么办?他要是真的你说的那么有关系,你也没好果子吃。”
愣头青突然愣住了,好像没想过这事一样,他嘟囔:“这不是觉得你不会么……”
魏岩哑然失笑,有些人天生有气场问题,像他总是能轻易让陌生人对他交心,而林淮却是刚好相反的。
“下次还是谨言慎行吧。”他笑了笑,那个愣头青也没再说什么了。
在蹲点的第二天,指挥决定收网,把两个犯罪嫌疑人逮了个正着,接下来就是押解嫌疑人回B市,魏岩这边X市按照惯例进行了一次友好的告别,然而魏岩却得知这次林淮不和大部队一起回B市,要去另外一处,去抓另一个案子的嫌疑人。
魏岩打听了下,发现是件大案子,和林淮管辖区域只是勉强扯上关系,在收网阶段让林淮去,只是为了记上一功而已。
当天魏岩刚从郊区外的石材厂回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转头就被自己师父安排去送林淮,连饭都没吃,他啃着刚买的面包,把车钥匙给了林淮,让他来开车。
林淮很干脆地接过车钥匙,坐上了驾驶席。
“我师父要是看到我让你开车,他大概会白脸,”魏岩咬了一口面包,“真是不把人当官二代,我渴死了,好想喝水。”
“抱歉。”林淮回答,声音无起伏。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因为嘴巴干,魏岩勉强将嘴里食物咽下去。
“我是认真的,”林淮说,“我感觉我给身边的人添了很多麻烦,也麻烦了我大哥,他来S市出差还特地来看了我一次。”
“你大哥来过?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师父胆战心惊让他来送人去飞机场,魏岩沉默了几秒,原来林淮也不是没察觉到周围人的那种疏远态度,只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淮的大哥将林淮升迁的路都安排好了,脏活累活几乎没有,积累下功勋就直接调到管理岗位了,不像他,自家里老爷子和大哥都是默认他打算实打实历练几年的。
“其实我是想打个出租车的,但你师父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而且我也想和你告别下,”林淮说,“另外我背包里有瓶水,你拿去喝吧。”
魏岩愣了下,林淮真的变了很多,也许大学时候就变了,只是两人大学基本没有交集所以他才会觉得如今的林淮让他惊讶,魏岩从背包里拿出水,正在灌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支队认识的一个兄弟给他发来的信息,告诉他之前那个副市长儿媳的案子有进展了,他们抓了一个嫌疑人,魏岩往下拉了拉,看到那个人名字的时候,他差点呛到。
是陈深。
这是电视剧么?不带这么巧吧。就在他在脑海里吐槽的时候,一股急刹带来的作用力将他身体往前一推。
魏岩将自己身体扯了回来,转头看向林淮,后者已经准备掉头了。
“喂——你疯了吗?!”
“我不是怕他是凶手,我是怕我大哥让他当了凶手。”尽管行为如此冲动,但是林淮的眼神看上去却意外的冷静,“今天早上见到我大哥的时候,我就担心发生这样的状况,他和副市长交好,肯定会有私下拜访。”
魏岩明白了林淮的意思,林淮的大哥见到陈深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的,一个把自己妹妹精神都搞得不正常的死人居然还好好或者,何况从蒋珂的话语来看,陈深估计也不怎么干净,不管是否有嫌疑,搞不好会将人抓起来再说,而且……按照林淮大哥那个狠性子……
“林淮……”虽然理解林淮的理由,但是魏岩这个局外人却看得清楚,“最坏不过是陈深被追究他做下事情的责任,假如他没杀人的话,没那么容易给他安一个罪名,陈深不是需要他人保护的人。”
“我知道,”林淮回答,他似乎很早之前就想好了自己的回答一般,“只是这次我不会袖手旁观了。”
“……”魏岩靠着车背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事他已经管不了了。
车开到了支队,林淮直接冲到了审讯室,果不其然,审讯室中,林淮的大哥林瞿冷冷地看着陈深,眼中藏不住的厌恶与杀意,像是在看一只自己想捏死但是没有成功的蝼蚁。
林淮知道尽管自己大哥从没有提起过陈深,但哪怕是以为陈深死了,林瞿始终觉得陈深只是惹人的苍蝇,是林雅的病情的罪魁祸首,林淮直接闯了进去。
“大哥!”
看到林淮,林瞿十分惊讶,魏岩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两人,林瞿和魏岩记忆中一样精瘦,尽管已经不惑之年的人了,但看着依旧身体挺拔强壮,眼神闪着精明的光芒。
“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对你说……”林淮看了一眼陈深。
“你先出去,”因为林淮突然闯入,林瞿眼中的厌恶淡了些,他语气放缓了些,“我处理完这边就听你说。”林瞿不确定林淮是否记得陈深,如果不记得,这事也没有必要让林淮知道。
林淮自然知道这个“处理”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出去,他看着有些吃惊自己苍白脸色的林瞿,他攥紧了手。
“大哥,不要这样做了……”
林瞿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当初调派的事,还有今天的事,放手吧。”林淮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了出来,林瞿的视线像是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头顶。
“放手?放什么手?我为什么要放手?”林瞿意识到了林淮知道陈深,他无表情地反问。
林淮哑然,他张了张嘴:“大哥,其实你知道的,姐姐会那样并不全是因为陈深,在这件事上,她表现得太偏激……”
“住口!”林瞿青了脸,粗暴地打断了林淮,“这是对家人说的话么?当初你姐姐的痛苦你完全都没察觉到么?!”
林淮被自己大哥的反应惊到了,林瞿从来都没对他说过重话,也很少对他黑脸,哪怕自己干了麻烦事,林瞿也只是黑脸一下,转头又是那个纵容他的大哥,这么难看的脸色他从来没有见过。
“我纵容你,宠着你,为你铺好一切路,让你无忧无虑,哪怕是你姐姐出事的时候,也不让你操半点心,我做这一切,不是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自私者的!小事上你可以随便任性,但是必须顾全大局,家人是底线!”
林淮结舌,他虽然知道林瞿反应不会好,但却没有想到会暴怒到这种程度。
“出去吧。”看着自己从小宠大的弟弟脸色发白,林瞿终是软了语气。
林淮越过林瞿,他想去看陈深,但是林瞿太高,将坐着的陈深挡着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清,有如他现在看不清任何东西一般。
“大哥,你不能这样做,”林淮绕过了林瞿,站在了陈深身边,他直视着林瞿,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看陈深,“这之前的行为和现在的行为都不是对的。”
“不是对的,”林瞿怒极反笑,“要是我做的都是对的,你现在应该背着案底根本找不到工作,更别说当警察了,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
听到这话,陈深挑了挑眉,然而除了窗外的魏岩,谁都没有注意到。
林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现在并不是细扯那件案子的时候,他回答:“不管以前如何,我现在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林瞿没有说话,但是那脸色真是难看极了,似乎下一秒就要暴怒揍人了,但看着林淮,他拳头上的青筋慢慢沉了下去。
“你铁定心和我作对么?”
林淮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有一点他是十分确定的,他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这么不懂事……”
林瞿语气中扑面而来的失望让林淮十分难受,他身体僵硬了,但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陈深那边,他努力地直视着林瞿。
“很好,”终于,林瞿的嘴角非常勉强地勾了勾,“那你就呆在你觉得正确的世界吧。”
说完这句话,林瞿直接转身离开了,似乎都没看到一边的魏岩。
魏岩走了进去,屋里气氛可谓是诡异极了。
“他刚才是在提当年那起□□案么,他压根不在意你涉案没,眼睛都不眨地把你捞出来了?对于受害者,这已经够自私了,但转眼就说你自私自利,这逻辑是不是有点怪怪的?”魏岩挠了挠头,吐槽。
然而没人觉得好笑,林淮没有笑,陈深也是,气氛尴尬极了。
终于,这场家境纠纷的焦点——陈深开口:“我说你,何必呢。”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林淮生硬地回答,“我犯过一次错,绝对不会再犯了。”
陈深无奈地笑了笑:“看不出来你对我感情有这么深啊,毕竟我之前都没见过你……”
“第一次不是你,”林淮生硬打断了陈深,“第一次是那个受侮辱跳楼的女孩。”
陈深愣了愣,若有所思:“移情来的愧疚么?原来如此。”
林淮没有再说话。
“那么感谢你的移情,不过我觉得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