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荀彧已将她端正扶起,自己则后退半步,与她拉开得体的距离,“彧自知有愧于夫人,遂忧心惶惶、夜不得寐。夫人若有怨怪,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我有心上人了,无论你接不接受,这都是短期内不可改变的事实。
见荀彧彻底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林襄摸了摸呱呱乱叫的肚子,在荀彧泛着银光的诚挚注视中,委屈道了声:“夫君,我饿了。”
初时的惊诧过后,荀彧禁不住溢出一声轻笑,见她不似作假,便要拢袖起身,吩咐仆从准备些清粥小食。只是脚步还未迈开,便已被人握上他委坠如云的衣袖。
只听林襄好奇补充一句:“她是怎样的人呢?”
话刚出口,林襄便已悔恨到直要咬舌自尽,可心中又委实好奇。好奇怎样的女孩子能叫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记挂这么多年,好奇他们是如何相识相知,又有哪些自己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患难相扶与跌宕波澜。
荀彧似乎不曾料到林襄会有此一问,凝思片刻后,方邀请林襄一道外间小酌。林襄率先盘坐于漆案南侧,待荀彧嘱咐过门外僮仆后,方主动为二人再次斟满面前的合卺杯。
酒已有些凉了,林襄将酒杯放到唇边小口嘬着,荀彧像是难得寻见可以倾诉的对象,还未开口,神色便先一步放软了下来。林襄知道,这是喜欢的表现。
喜欢到光是想到对方,便已情不自禁满目柔情。
林襄突然不想听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作死找些罪受。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知彼还没开始,自己就已完败下阵来,这还不是人间惨案?
林襄正要耍赖捂住双耳,反正自己如今是他的正牌夫人,就算要霸王硬上弓,荀彧也没有半分拒绝的理由。待时间久了,身体上的契合终究能够取代灵魂上的相伴。
至少当时的林襄是这样想的。
谁知荀彧却已沉声开口,他的声音声音轻缓温柔,就这样诉说着心中的波宕往事。林襄来不及拒绝,便已被荀彧独到的开头所吸引,也便不再纠结,只双手托腮静静聆听下去。
荀彧打小便自颖阴荀氏的家族光环下长大。
祖父荀淑温恭允塞、品行高洁,素有“神君”之谓,众位父辈叔伯又以学术见长,合称“荀氏八龙”。也正因此,荀彧向来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沉稳持重的性子。“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这是荀氏长辈对他的一贯评语。
早年间荀彧自颍川结交名士,听闻阳翟司马徽少有声名,便于隆冬天气,携从侄荀攸一道前往阳翟拜会。未曾想阴云蔽日、厚雪将至,为赶在降雪前寻至司马徽住处,荀彧这才拍马向前,循着田埂地头,向不远处那位田间习作的少年勒马问路。
这便是荀彧同他那位“心上人”的初次相遇。
转过春来,荀氏趁着新茶将采,特以茶会之名邀诸位名士故交把盏同游。直至会上重逢,荀彧方才知晓那日被他问路的少年,便是近来乡间热议的阳翟郭氏之后,郭瑾。
那位因打造曲辕犁而崭露头角,并为乡人亲切称作“田间郭郎”的春风少年。
缘分就是这般奇妙的东西,不过两面之缘而已,荀彧却觉仿佛半生已过。所以在他北上雒阳赴任守宫令的前日,荀彧借着讨教曲辕犁之名,再次孤身驾马抵至阳翟。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听闻自己即将雒阳赴任的消息,郭瑾竟当即拜请,甘愿同他一道远赴雒阳。
林襄拧眉思索,既是荀彧雒阳赴任之前的事,那距离如今恐要有些年日了。听荀彧描述,对方定是位才思敏捷、姿貌不凡的少年。都说年少荒唐,可细观诗书所笔,年少之人惯爱情深才对。那时的感情热烈胜火,不掺杂半分俗尘烟火。
是自己来的晚了,未能惊艳他那段空白岁月。
不对,林襄忽而从疼痛文学中回神,少年什么鬼?!
自己刚刚沉浸在酸涩情绪当中,竟将这盲点疏忽漏过。难不成荀彧难以忘怀的心上人,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荀彧莫非是个弯的?!
林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