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陷入了沉思。邵临枫则忽然发现,他有一根头发被睡得翘起来,想使坏给他拔了。可是就在他伸手的瞬间,旁边落下一柄剑鞘,不轻不重地压在了他的腕上。
邵临枫:“……”
邵临枫看清是谁,顿时呵呵道:“卿公子,是你呀。有何贵干?”
金纹雪衣的剑修坐姿端雅,执剑的手却微微用力,止住了他的动作。
卿笑寒温声说:“近日的策论,两位都作完了?”
邵临枫道:“不是刚交过吗,怎么又要交?”
祁纵却猛地抬头:“……完了!”
他被卿笑寒提醒,才记起来有这回事。祁纵立刻丢了灵气面板,手忙脚乱地翻出纸笔。
卿笑寒浅浅一笑,道:“邵公子说的是上一旬的策论,这一旬的今日截止上交,命题为《浅谈如何规避引气入体时带入杂质的现象》。”
时间紧迫,邵临枫索性不交了,双手抱拳道:“卿公子不愧是南院之光,各门课业无不上心。”
卿笑寒笑意冷淡,意有所指:“邵公子不愧是镇坛之宝,各派同窗无不交好。”
他们针锋相对,有来有回。邵临枫是因为门派大义正邪宿仇,卿笑寒是出于什么则不得而知了。
祁纵完全没领略到他们之间的暗涌。他此刻正濒临崩溃:“这篇策论今天就要交吗?规避引气入体时的什么?……要作多少字啊!”
卿笑寒安抚道:“不多,五千字即可。”
“五……五千字!!!”
祁纵窒息,倒抽一口冷气,绝望地铺纸磨墨。卿笑寒则面带微笑,当着邵临枫的面将他那根翘起来的发丝捋到耳后,说:“你专心构思便好,我替你研墨罢。”
“谢谢谢谢,那我就开始想了……”
祁纵慌乱地把墨条塞进卿笑寒手里,卿笑寒往砚中滴水,一下一下地旋磨开。他动作轻柔,仪态优雅,祁纵看着他这模样,忽然停止了对策论的思考,不知怎的,想起一则前人轶事来:贵妃扶砚。
听说以前有个小国,妖妃专宠媚主,王上为其画像。妃子自请磨墨,王上却怜她玉手纤纤,只让她扶砚。
美色当前,祁纵忽然体会了一点昏君的感觉。有一瞬间,他竟也认为卿笑寒人这么矜贵、衣服这么白,不该做研墨这种粗活。
不对,管这个做什么,策论!策论啊!!!
祁纵一晃脑袋,驱散了乱七八糟的想法——策论就要交了!要写五千字!
他抱头闭眼,不敢分心了。
被遗忘的邵临枫蹲在他俩案前,看左边磨墨的柔情缱绻,右边写字的绞尽脑汁。祁纵时而咬着笔杆苦思,时而灵光一现,奋笔疾书,像个赶考书生。卿笑寒则静静研墨,仿佛他知书达礼的夫人。
邵临枫满面怪异,霍然起立,背着手溜达回了自己座位。
等祁纵踩着死限上交策论,已经是这天黄昏。南院里人都走光了,他把写分叉的狼毫笔一丢,侧身倒在案上,像条暴晒了三天的咸鱼。
此时暮色疏离,窗外的树影葳蕤寥落。黯淡的霞光似金色海浪,一蓬蓬涌入窗沿,在空荡荡的学舍里砸得淋漓四溅,打湿了四处乱丢的毛笔、光洁柔润的木质书案、还有被吹飞的黄符。
只有卿笑寒仍端坐着,指尖沾了点墨渍,正用一块方帕擦拭。
祁纵枕着手臂,懒洋洋地对着他。雪衣的公子坐在夕光里,像一块温养千年的白玉。
祁纵垂下眼睫,不知想了什么,忽然伸手,扯了扯身边人的袖角。
他道:“你明天有人一组么?没有的话,和我凑对儿吧。”
卿笑寒手头动作一停,垂眸看着指尖的墨痕。因刚才力道骤加,那里有些泛红了。
片刻后,他轻轻笑道:
“好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