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跑的孩子被妇人抱在怀中,商贩卷着铺盖缩到了墙边,人流自觉地为松江府的霸王让路。裴信玉眉头一皱,抄过一旁的香囊掷去。
或许是聊得过于投入,狄小将军并未发现青石砖上隐隐的碎纹和水泽,那是在裴信玉的这个角度相当明晰的凹坑。
香囊里的茶梗早已干枯,用来垫脚颇为合适。这一垫脚香囊险之又险地擦着青石板垫在马匹的左前掌下。
骏马行进的身影依然矫健,狄小将军轻轻“咦”了一声,借与薛红红打闹的间隙环视四周,只看见茶楼晃动垂帘后的那抹白衣,回身敷衍过薛红红的关心。
裴信玉正欲抽身离去,楼下却忽然响起马的嘶鸣与人群的惊呼。
“马腿折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和尖叫,人群混乱起来。
她急掠窗外,边角的摊上也掠过一道灰黄的身影。
裴信玉瞥去一眼,是一个赶集土老头,黄惨惨一张脸,毛发稀疏到几近盖不住顶。然而这老头显见有武艺在身,双掌一摁便便紧紧压住了受惊而躁动的马匹。
只是骑马者却没有什么好运气,权势逼人的狄小将军被马从鞍上摔落,那三四百斤的马有些焦狂地嘶鸣,掩盖住狄小将军那强按下的抽气。裴信玉掠过
裴信玉掠过这匹被制服的骏马,跃身上了薛红红的马鞍。
“俯身!”
听见裴信玉的喝声,被那尖叫吓得头脑空白的薛红红俯下身体,而后她只觉得手背一暖,身后投下一片温暖的阴影。
几缕幽香飘进她的鼻尖,四周的尖叫都远去了,只剩下薛红红自己那怦怦直跳的心脏。
身后的女子温声安抚马匹,焦躁的马匹渐渐变回先前温顺的模样,一同安抚住薛红红的恐惧。
“马腿怎么会折呢?”薛红红听见身后的女子低声自语,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笑意,“是人腿折了啊。”
天光重新洒落进她的视野。
真厉害啊。薛红红想,忽觉耳朵上一股极其轻浅的触碰,不由一阵酥麻。
裴信玉简单地收拢了她飘散的发丝。意识到自己现今的形象,薛红红只觉轰得一声气血全涌到脸上。
“小心些,这不是跑马的地方。”
女子的声音很冰,像春日破冰的溪流,清凌凌中夹杂寒意。这点寒意很好地宽慰了薛红红几近爆炸的内心。
要你管!薛红红张了张嘴,转头却撞进那双仿佛盈着星光的眸子,一时间竟目眩神迷得消了声息。
好在女子并不在意她没有回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抛在受损的商铺柜上后便将缰绳塞入薛红红掌心,和那道黄灰色身影一样抽身离去。
“红得就像胭脂一样呢。”薛红红喃喃道,只垂下脑袋凝视那温暖的掌心。
“哎——名字——”她扬声问道,却没有得到答案。
不远处的茶楼上,被内力碾得粉碎的茶盏自黑衣人掌间洒落。他低首擦拭了掌心,面无表情闪身离去。
折了腿的狄青皎在哀哀叫唤,翻身下马的薛红红犹豫了一瞬,劈手夺过柜上的那锭银子。从怀中摸出两锭抛给几欲哭号的店家,随手拽了个行路人让他通知狄府的仆役。
“你没事吧?”“你刚刚在说什么?”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薛红红一愣,又重新忆起那素雅的白衣。
“红得就像胭脂一样呢……”
“你是说那个女人?”
“她救了我。”听出狄青皎言语中隐隐的咬牙切齿,薛红红冷冷道。满脸冷汗的狄青皎早已失了那玉树临风的气度,于是便失去她的爱意。
看在对方受伤的份上,她还是放缓了声气:“她右眼角下的泪痣,红得像胭脂一样,特别好看。”
素娟拭去鲜红的泪痣,裴信玉折叠了白绢,沾水洗净了这抹痕迹。
“您……您会武功啊?”车夫略显磕绊道,好好一个娇娇小姐就那么蹿了上去,吓得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哎,去看了看热闹。”裴信玉隔着青布帘温声回答。“前面出了点乱子,还得耽搁一段时间,有劳老丈换条路走啦。”
她告诉车夫自己想去成衣铺买些衣服,很快便换了一身黑裳,挥手告别了车夫:“我走过去就是啦,离书肆也不远。”
裴信玉说,见马车平稳地驶离此处,转身换了家衣铺。等她步入书肆时,已着一身纹着枝头黄鹂的黄色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