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人抽了抽嘴角,借这明亮的火光打量裴信玉。
一身鬼气森森的粗布白衣,斜戴狰狞欲怒的枭首面具,腰佩细长森冷的佩剑,再加上手上的黑色密匣和那张清丽的敛眉脸庞,当真是活脱脱一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幽冥鬼差。
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她唇边的那抹浅笑。
薛笑人没有设伏,自然不用去考虑裴信玉是不是真的没有后手这一不必深究的问题。他很快就将这份既视感抛之脑后,蹲下身检查白玉魔的生机。
孤树独火,白者伫立,黑者俯身,再加上昏迷白玉魔那似有似无的呼吸,当真好一派鬼差索命的和谐景象。只可惜黑白无常也要吃饭,这对勾魂一个清点手中的银票,另一个去检查“货物”,一时寂静无声。
得亏半夜三更的好人家都早早睡去,否则怕是得将活人吓出几个好歹来,却是二人的罪过。
清点过银票——有零有整,安排得相当贴心——裴信玉转头去看自己的身份文书,格式与大玉大同小异。
她捻了捻文书的边角,已在心中掠过一遍文书造假的工艺。
匣中的文书经过做旧处理,跟路引竟是配套,内里还有三张薄纸写明其他相关信息,想来在官府处也一样有所备案。
身份文书这种非法的门路并不太好走,四千五百两甚至都很难买到这三份不同姓名的精细文书和配套路引。裴信玉温声谢过首领的费心。
“回礼。”薛笑人坦然接受裴信玉的感谢,“良禽择木而栖,有没有考虑找个新东家?”
就凭这三份文书就可见黑衣首领的诚意,而密匣中的银票比她当得的还要厚。其他东西裴信玉索要的东西质量同样上乘,更是添了分量,显见是大大方方地展示实力。
“老东家不太宽纵。”裴信玉低笑婉拒。这是一个薛笑人可以接受的理由,但这其实并不全是借口。
尽管清风楼跟枭卫都不是黑衣首领所脑补的阴影组织,目前也不可能跨世界过来寻找黑衣首领麻烦。但这只是暂时。
不论最后过来的是爹娘还是枭卫,又或者是清风楼那堆小崽子,要是知晓她加入了什么杀手组织,非得把她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何必多事?
“他多久会醒?”薛笑人问。
抓活口的性价比太低。但既然已经到手,那也没必要非得把人变成死的,活人比死人有更多的用法——远的不提,任慈病重,即将继任丐帮帮主之位的南宫灵或许乐意立这么一份威信。
裴信玉抬眸, “你要用活的?”
她心下略一盘算便告诉了他时辰,从黑匣抽出一张小额银票来。
“身上可有素银?换点银钱。”
“等等?”薛笑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钱袋里有不少钱吧?你都拿去打架了?”
除了打架,他真的想不通怎么能在村庄消耗那么多银钱的理由。
“我的钱袋。”裴信玉纠正。薛笑人嘴角一抽,还未来得及骂她不要脸,然而裴信玉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花完了。”
她的眼神诚恳而真挚,薛笑人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钱袋,望向裴信玉的眼神中甚至不慎带上些许控诉——不是换不起,但见一次这人少一次钱袋,人又没拐回来,这算什么事啊?
“我又不偏你。”裴信玉哭笑不得,把枭首面具扔了过去。
“投靠不行,挂个单,代号就用枭首。”
她相信后来者一定会打探枭首的消息,自然要提前留下线索才行。
就你这花钱速度,不接单才怪。
薛笑人想,这笔买卖相当划算相当划算,只恨恨地解下钱袋扔给裴信玉。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裴信玉抽出密匣中松江府内客栈的号单,在黑衣首领面前晃了晃,懒得回答。
“最近松江府这片可不太安生。”薛笑人道,火光幽幽,映得他的眼神幽深阴暗。“跟你的前东家有关系吗?”
“什么动静?”裴信玉悄声问道。
她当然可以直接摇头。虽然她知晓自己如今孤身一人,但黑衣首领依然相信自己背后有一股隐秘的大势力,她没必要现在就撕破这假面。
“我没抓到,悉悉索索的小老鼠。”黑衣首领看上去有几分烦躁,如果不是这些响动让他如此警惕,或许他们两人的初见也不会狼狈。
“最近的商队很热闹,他们藏得很隐蔽。跟那些深宅后院似乎有些联系。”黑衣首领说,望了裴信玉一眼,像是在看她身上之前的那身翠衣。
正是她之前的打扮引来了黑衣首领的偷袭。
“你要是有线索,我按价值付账。”
“我会留心的。但不会是我的前东家,没有那种‘味道’。”
裴信玉瞥了一眼京城的方位,知晓那座皇城中并不存在昭贤娘娘的身影,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黑衣首领微微颔首:“城门落钥了,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裴信玉微笑:“这附近有几棵树,长势挺适合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