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六一路飞奔,直追适才那两人而去,可那公子已走了有一会子了,北潮河上行人摩肩接踵,何处去寻来!
“姑、公、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罢!”离着赵老六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儿上,正坐了适才那小公子和他的小厮。小厮正苦苦劝着公子要回去,“回头太太身边几个姐姐知道了,非要骂我一顿不可。”
“公、公子!”公子哥儿倒抓着扇柄一下一下地敲小厮的头,“说了几回了,你家小爷我是公子、公子,回回叫公公——母亲那里有我呢,罚不了你什么。等我逛完了这条街,顺着中大街就家去了。”
小厮一脸哭相,揉着自己的头道:“姑娘您是不怕,王爷疼您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王妃更是疼您疼得什么似的,一日也离不得。家里谁不是瞧见您掉一根儿头发都能叫两声儿的,奴婢可不成。”
小公子眼一瞪,低声喝道:“说了叫公子!”小厮苦着脸改口,“公子,咱们还是回去罢……”
“不回,好容易出来一趟,且等着我尽了兴才好呢。”小公子任性地一扭头,悠闲地晃着腿,瞧过路撑着箱子的货郎一路走一路叫卖,“父亲去了水军衙门,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姐姐从京里送了端阳的节礼来,母亲少不得要抓着那几个妈妈问来问去,这时节也顾不上旁的,正正便宜了我,今儿在外头好生乐一日才回去呢。”
见着身边人仍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公子只好哄道:“说了怪不着你,哪回我出来你见着跟我的人挨罚了?回头谁罚你,我楚旻两个字儿倒过来写。”
有了这样保证,那扮做小厮的丫鬟方虚虚放了半个心,闷不吭声地替楚旻擦了茶碗,又从荷包内取了随身带着的好茶叶,仔仔细细倒了杯茶来,“公子您喝这个。”
楚旻接过饮了个干净,又坐了一会子,许是腻味了,利落从椅子上一蹬,已是站起了身来,“茯苓,你瞧那街角子闹闹哄哄的做甚么,快会了账,我带你凑个热闹去。”
茯苓见着主子起身就走,忙掏了几个铜钱出来放在桌上,一壁招呼老板“钱放下了。”一壁匆匆跟了上去,生怕哪儿挤着了这位小主子,磕了碰了回去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也是楚旻眼尖,街角子上正七七八八围了一群人,隐隐能听见有谁高声说着什么。
“大爷您只管细打量,我这丫头也就是这程子没甚东西吃,才落得这样面黄肌瘦。可这胚子那是着实不弱!”
一个约莫三四十年岁的中年汉子,伶仃着两条瘦腿,一口黄牙呲出来说得口沫横飞。他弓着腰冲着站在对面身穿富贵团花土黄色儿绸袍子的矮墩墩的一个胖子一个劲儿谄笑,“爷您一看就家业富贵,不经手这些小事——这买人,光看样貌不成,您得看牙口!”
他一把就捏住了小丫头的下巴,硬生生掰开了她的口,“您看这牙——糯米细牙咬金断玉!您再看这头发,饶是这么饿着,乌黑油亮!您带回去好生调.教几日,我保您出落得嫩生生、俊俏俏!”
楚旻走近了听见是人牙子,不由眉头一挑,还敢有人顶风作案呢?
海州富饶,百姓大多殷实,更有不少本地土著借着海商便利发了家,置办几房姬妾,生些儿女便是好大一家子人口,久而久之仆婢之需便长起来了。
买卖人口素来易生混乱,安定亲王深知个中腌臜,于此处上管束严苛,特设了东西城两处人市,遣了官吏常驻登记管辖,凡有买卖人口之事俱要在这二处方可。一则以防有私卖人口、鬻良为贱之事,二则官府从中抽佣,也是颇大一笔税收。
似这样自己拉了人就在河道沿街边儿卖人的,却是少有。一旦被官府的人抓着了,轻则罚一顿大棍子皮开肉绽,重了那就要枷号进狱了。
楚旻带着茯苓就挤了进去,也不顾周围人们抱怨,凑到最跟前便把那人牙子和小丫头瞧了个清楚。
那小丫头虽瘦瘦小小,两颊都饿得微微凹陷,眼里又含着泪儿,被人牙子弄得要哭不哭地跪在地上瘪着嘴。可仔细打量打量,却是生得极为齐整,小口杏眼儿,眉心正中一点胭脂记鲜红欲滴。
楚旻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