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惯了那种日子,刚刚痛得剜心,他居然连一声闷哼都没有,一切反应统统咽了回去。
就因为有那几个手下在。
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不少吧。
乌行雪心道。
于是,那几位手下刚踉跄着爬站起来,就看见自家城主慢慢睁开眼,目光扫过他们几个,然后冷笑了一声。
众人:“……”
他们正想问:“城主,咱们这是被拽到了哪里?”
结果这一声冷笑出来,他们咕咚又咽了回去。
“城主您……您笑什么?”快言快语的那位还是没忍住,小心问了一句。
他自十四岁起就练了毒禁术,那之后个头不见长,在一众同伴里显得单薄瘦小。
距离远倒还好,此时他们相距不过三两步,便衬得乌行雪十分高,他说话都得微微仰着脸。
他就这么巴巴等了片刻,等到乌行雪抬起了手,长长的手指在自己腕边撩了一下,指弯像是勾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淡声道:“我?我笑这锁链闹人,丁零当啷的,太吵。”
“……”
我可真会问呐。
手下仰着的脸没敢收,但他不想要自己这张嘴了。
乌行雪手指一撇撂下链子,扔给他们一句:“带路。”
“走走走——赶紧走!”另一个手赶紧接话,他可能怕嘴快的那个把自己作死了吧,猛拽了人一下,从牙缝里挤道:“宁怀衫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别拉我们垫背!”
宁怀衫被他们拽着走了几步,茫然抬头:“不是,走哪去?”
几人猛地刹住:“……”
是啊,走哪去?
他们有些懵,迟疑片刻还是转头问道:“城主,带什么路?”
乌行雪不远不近地落在后面,步子未停,抬眼道:“你说呢。”
“……”
我……
众人无话可说,也不敢追问,毕竟他们都知道,乌行雪最厌烦蠢人。
他们抬眸扫视一圈。
这是一片荒野,地上覆着一层雪,于是满眼皆是灰白。远处有一株参天枯树,像是被烧过,焦色斑驳,仰头也望不到顶。
有一瞬,他们怀疑之前乌行雪站着的枯枝,就是这株巨树的树顶。
“你听说过么?苍琅北域有三十三层。”宁怀衫怕自己说错话犯蠢,悄悄拱了一下拽着他的人。
苍琅北域悬在无端海上,终年裹于云雷之中,像一块黑色巨崖。
那并非是一汪寒潭或是一处山穴。传言它有三十三层,跟倒塌前的太因山琉璃塔一样,象征三十三重天。
倘若之前的树枝是最顶上一层,那么眼前这片覆着雪、长着巨树的荒野,就是最底下一层了。
“你都在哪儿听来的传闻。”被宁怀衫拽着的人答了一句,“然后呢,三十三层,光知道这有个鸟用。传闻有告诉城主让咱们去哪儿吗?”
宁怀衫:“……没有。”
“但是——”他又仔细回忆了一番,“传闻说过最底下这层藏了宝贝。你说,刚刚城主让带路,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你想想这话有没有问题?我们怎么知道宝贝在哪,又怎么带这个路?城主要真是这意思,那才古怪。”
“啧,别废话。先找,万一找到了,至少不算带错路。”
那颗巨大枯树实在惹眼,而整个荒野乍看过去又没有其他能藏宝贝的地方,所以他们抬脚便朝巨树走去。
巨树下斜插着无数长剑,像一片无边剑冢。
乌行雪跟着他们在间隙中穿行,愣是走到腿快断了,愣是没走到树面前。
“……”
我现在拿锁链威胁这几个人坐一会儿来得及么?
乌行雪盯着他们的背影,在心里说。
“城主?”宁怀衫可能感觉到了如芒在背,转头吞吞吐吐地说:“这剑冢可能是阵……”
乌行雪没露出任何意外,丢了一句:“所以?”
“城主您一贯都知道的,我们几个都不大擅长破阵。”宁怀衫哼哼唧唧完,觑了乌行雪一眼说:“阵这东西,向来是您……”
乌行雪:“……我什么,你说。”
他放轻了嗓音,也没带什么情绪。吓唬人的度拿捏得刚刚好,不知能不能把这一劫躲——
“城主啊,您就别拿我们几个寻开心了。”另一个手下愁了脸,劝道:“我知道是咱们几个惹您不高兴了,之后怎么着都行。但阵这东西……咱们几个真不擅长。”
“对,这也不是别的地方。这是苍琅北域,万一我们莽撞了,试出好歹来,那就遭了。”
“城主,这种阵,您两三步就破了,何必跟我们几个费这脚力呢。”
——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乌行雪看着他们,心说我要是两三步走不出去,你们杀我么?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要想法子。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白。
那是跟雪色不一样的白,有些温润亮意。
像明堂高阶上的玉石。
他转头朝那望过去,透过寒剑交错的缝隙,看到了那东西的一角。像是白玉台?
乌行雪没答手下的问话,抬脚便朝那走去。
他赤足避过剑锋,片刻之后,便站在了那个白玉台面前。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并非玉台。
而是玉棺。
这是一方巨大的白玉棺,在参天枯木之下,包围在万千寒剑之中。四边砌着棺钉,每根棺钉的钉面上都钳着一个字。
那个字,不久之前乌行雪刚见过,他印在一个人的颈侧。
这是……
“这是萧复暄的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