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沿着楼梯往山上的修道院走去,贞德才从弗朗西斯口中得知,原来此地就是圣米歇尔山。
相传公元708年,一位红衣主教在梦中见到了大天使圣米歇尔,于是遵从他的指引在此地建立了第一间教堂,此后,无数的工匠和艺术家络绎不绝的前来此地留下各自的作品,修筑了修道院和大教堂,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天主教圣地。
“原来是这里……我一直想来这里,感谢圣米歇尔的指引,不过一直没能如愿,今天总算得偿所愿了。”贞德将被海风吹动的长发拨在耳后,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海岸。
她当年亦是受到圣米歇尔和圣玛嘉烈、圣凯瑟琳的指引,才会义无反顾剪短头发,换上男装,奔赴战场以解奥尔良之围。不过还活着的时候,没几个相信她的话,死后被封为圣女,倒没人质疑她的话了,说来也真是有趣。
弗朗西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他当然知道虔诚的贞德为什么没能如愿,或者说,她如何能如愿?在她短暂生命的最后,先是在为自己四处奔波,随后就是被教廷指控为异端,在短短的时日内就……只是好不容易能够再见,他当然不会想说这些伤心事,只能指着前面的诗格洛丝转移了话题:“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呢?”
作为一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诗格洛丝和两个大人没什么话题聊,就一直兴致盎然的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朝他们招招手,叫着哥哥姐姐让他们快点。贞德的目光一落在她身上,顿时就变得柔软了起来,笑着同他介绍道:“这是我现在的御主,名字是诗格洛丝,不过带她来这儿,也正合适呢,因为她其实并非人类,而是圣杯。”
“圣杯吗?这可真叫人意外啊。”弗朗西斯多多少少知道些御主和英灵以及圣杯战争的事,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管圣杯到底是为了什么召唤贞德,让她来做御主,总比人类更让人放心。
他们又沉默着走了一段,天光却逐渐变得昏暗,不远处的海平面上,夕阳像个逐渐坠落的大火球,把周围的云朵烧成火红色的一片。在夕阳的余晖之中,贞德秀美的侧脸也染上了一层凄厉的火光,映着她平静的脸色,带着某种瑰丽的、决然的美丽。弗朗西斯原本只是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然而随即,他目光一滞,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察觉了他的动作,贞德回过头来。此时他们之间不过隔着两三个阶梯,但落在法兰西眼中,却仿佛隔着不可跨越的沟壑一般。背对着夕阳的少女整个周身都浸没在一片昏暗的红光之中——不……不!那不是夕阳,那是火焰!那火焰仿佛是从地狱里烧起来,迎合着周围人们的污蔑和咒骂,将绑在木桩上伤痕累累的少女一把吞没,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那女孩也仍然是温温柔柔的微笑着,嘴里呢喃着向着上帝祷告。
明明……明明所有人都抛弃她了!不管是她的国王、她的士兵、甚至是她一直以来为之舍命战斗的法兰西!没错,就连自己,也只能远远的看着那把火烧起来,而根本无能为力!
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不能直视一般别开了头。而贞德静静的凝视着他,却突然开口道:“果然啊……您是来送了我最后一程的吧。”
“我那个时候,也隐约感觉到了你的气息,只是不能确定,毕竟,人在死前,主也许会垂怜我,给予我我想要看到的幻觉,不是吗?”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像是珍珠般在夕照的余晖中闪闪发光。“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因为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很想见到您。”
她的言语中全是温柔和幸福之意,但听在弗朗西斯的耳中,却毫无安慰的用处,更像是一把利刃在不断切割着他的心。
“你为什么这么平静啊!”他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在贞德面前强撑的淡然彻底破碎了。“明明那个时候……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也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
被烈火活活烧死了。
这个为了保护他,以十来岁的稚龄踏上战场的少女,明明信仰上帝,却不得不两手沾满血污的少女,就在他眼前被活活的烧死了。不管日后她最终得以平反,又被冠上圣名,难道昔日发生的一切,就能一笔勾销吗?那些经历过的痛苦,难道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弗朗西斯喃喃自语着,忍不住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而贞德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