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了将近六年,受老人影响,培养出了十分健康的生活习惯和极为规律的生物钟,每天早上六点整,必然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眼睛。
可是今天的情况好像有些不一样。
带着小黑一起入睡之后,沈十安没再做梦,但迷迷糊糊中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不知名的困惑在潜意识里沉沉浮浮捉摸不透,直到凌晨时分终于逐渐清晰:
他忘记小黑需要尿尿拉屎了。
“狗子可能已经在家里某个角落甚至是他枕头边排了便”,这样的念头惊得沈十安从床上“噌”地坐起来,背后全是冷汗,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身旁的小黑——
一尺长的小东西四脚朝天,毛茸茸软乎乎的肚皮微微起伏,喉咙里打着轻微的小呼噜,显然睡得正熟。床单上没有明显的异物,空气里也没有可疑的气味。
呼。沈十安长长松了口气。看了看手机才五点半,抬手往小黑肚子上戳了两下:“快起来,带你出去拉屎。”
冬天天亮得迟,这个点窗户外依旧是昏沉沉一片,所以当沈十安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穿过走廊进入客厅时,并没有立即察觉到异常。
直到他从茶几上拿起马克杯,无意间朝着阳台的方向抬起了眼睛。如果不是定力好反应快,他手里的杯子恐怕已经摔了下去。
沈十安大步冲向阳台,“唰”地拉开了客厅和阳台之间的玻璃门——因为动作太急,玻璃门的金属边缘重重撞到了门框上,滑轮在轨道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于寂静无人的深冬凌晨显得尤其响亮而清晰。
一片足有蒲扇大小的叶子在玻璃门打开后挤了进来,擦过沈十安的脸颊垂落在他耳边。沈十安怔怔抬着头,修长优雅的颈项上,喉结快速颤动几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家阳台上长出了一片原始森林。
昨天还蔫哒哒萎靡不振的芦荟,此时就像是一只变异过后的深海海妖,三角形的肉叶如同海妖庞大粗壮的触角,每一根都有成年男子腰粗,从阳台地板上呈放射状直直长到天花板那么高,就连叶片边缘锯齿状的小刺,也从芝麻粒大小变成无数把坚硬锋利的西瓜刀。
而原本放在阳台一角的那盆立体式绿萝,数根藤蔓如深绿色的巨蟒般蜿蜒攀爬彼此缠绕,蒲扇大的叶子苍翠欲滴,沿着藤蔓疯狂生长,将偌大的阳台堵得严严实实——如果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好,沈十安丝毫也不怀疑这些藤蔓会穿过窗棂,肆无忌惮地沿着楼体墙壁继续攀爬生长。
一大早天没亮就在熟睡中被人戳醒,超凶小黑表现出了愤怒值爆棚的起床气,沈十安去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一路在他脚边来回扑腾,使劲挠他拖鞋和裤脚。因此当沈十安疾行几步后突然在玻璃门前停了下来,小黑收势不及一头撞上他小腿,在反作用力下往后一倒屁股着地“吨”地坐到地上,甩甩头还没来得及龇牙,就看到了和沈十安所见一样的场景。
沈十安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头和狗子四目相对:目瞪狗呆.JPG。
为什么?沈十安眉峰紧皱,心中的震惊仍然如波涛般汹涌: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如此惊人且违反常理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因素导致的,物种变异还是人为影响?他除了浇水根本什么都没——
沈十安浑身一震:浇水。他给芦荟和绿萝浇了灵泉水。
仿佛一道闪电从脑中划过,沈十安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瞬间消失在原地,闪身进了空间。
溪水环绕的空地上,三十一行、二十一列他昨晚才种下去的种子,此时已经长成了每棵足有四米多高、郁郁葱葱蔚然成林的番茄树。成人手臂粗的“树枝”上,上千颗篮球大小的西红柿红彤似火,在空间内的天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
沈十安站在小溪边,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他希望番茄能长得快一点没错,但这好像也太快了。
半晌抬手捏了捏眉角,现在最起码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了:芦荟、绿萝以及番茄之所以会发生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变化,都是因为灵泉水。
沈十安转头看向那汪雾气环绕的灵泉,恍觉自己好像太过低估了灵泉水的神奇和作用。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小黑屎还没拉呢!
心中一紧,立刻又闪身回到客厅,换好衣服鞋子,又从玄关处的柜子里拿了几个一次性鞋套,对着小黑招手:“过来。”
家里没有狗绳,沈十安直接抓住后颈皮把它拎了起来,冷声斥道:“别扭,想不想吃肉了。”
狗子喉咙里“呼噜”几下,果然不动了。
沈十安锁好门刚拔下钥匙,对面的门就被打开了,保镖万锋走了出来,衣着齐整面无表情,冲着沈十安点点头:“早。”
“早,”沈十安同样颔首示意,心中有些惊奇:“你难道一整夜没睡吗?”
他在住院期间也保持着规律的生物钟,每天早上六点钟准时起床,这个习惯并不难发现。但今天起得比平时都早,而且又不住在同一户,这位万先生是怎么做到自己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跟上来的?
万锋言简意赅:“睡了。”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另一位保镖范国平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一边锁门一边笑道:“那肯定得睡觉啊,床是子弹人是枪,休息好了才有力量,不睡觉谁撑得住,我们两个轮班呢。沈先生今儿个起这么早啊?”
说完还弯下腰跟小黑打了声招呼:“哎哟,昨天瞅着黑乎乎一团,洗干净后还挺漂亮嘛。”
小黑冲他凶狠地一龇牙。
沈十安捏了捏手里的后颈皮,示意小东西安分。同时回道:“出去遛狗,也不走远,就在小区里,现在天色还早,两位可以继续休息不用跟着的。”
“那怎么行,”范国平连忙挥手不同意:“顾先生聘请我们的时候就说好了,要求24小时贴身保护,拿人钱财给人办事,这点职业素养我们还是有的。沈先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们俩工资高着呢。”
如此沈十安也不再推辞,点点头便当先走进电梯里。小黑被他提在左手上,前肢翘起后肢僵硬,随着步伐来回晃动,像是一块风干的老腊肉。
腊肉在沈十安走出一楼门禁后被放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往前跑。
太阳还没出来,气温正处于一天中最低的时段,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再吐出去时便是一片雾气腾腾的白。
沈十安掏出湿巾将左手手掌仔细擦了一遍,修长笔直的双腿不快不慢,以一种赏心悦目的频率跟在小黑后面往前走。羽绒服帽子上的一圈白狐狸毛围在脸边,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间有逼人的精致冷艳。
时间太早,温度太低,今天又是周六,除了沈十安一行之外小区里几乎没人,偶尔才能在树木和楼栋的间隙中瞥见环卫工人的身影。
沈十安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气温为零下四度,可他并不觉得有多冷,骨节分明的双手随意垂在腿边,皮肤上依然泛着暖融融的血色。
小区里绿化环境极好,到处都是树木以及半人高的灌木丛。小黑跑了一阵,便往其中一处灌木丛里钻了进去。
沈十安站在灌木丛旁,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还得给它捡粑粑,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冰封。第三次开始由衷后悔: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这狗子捡回来。
大概是憋得太久,小黑处理生理问题所花的时间比沈十安预想的稍微长一点。等它终于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之后,沈十安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往右手手掌上套了五层一次性鞋套,这才冷着脸弯下腰,左手拨开灌木丛的树枝,上半身朝里面探进去——
将目光所及处接连找了好几遍,也没发现狗屎的踪迹。
犬类粪便如果不及时处理,风干破碎后容易形成粉末,将附着其上的细菌病毒通过空气进行传播,而如果直接接触草坪的话,不仅不能使土壤增加肥力,反而会因为发酵和分解产生大量热量和有机酸等有毒物质,灼伤植物或造成“烧苗”现象——
沈十安及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最近好像农业种植类信息看得太多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找,小黑的粑粑依旧毫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