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六点天已经大亮了,空气里尚且还没有太阳的气味,清风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凉意。
谢家父子俩坐在一起相继无言,谢国华抱着双手一直望着车窗外,一张有些蜡黄的脸在晨风中显得十分凝重,虽然并不情愿做上这一趟车,但在谢杨垮着的脸下还是跟着走了上来。
两人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眯着眼,不知有没有睡着,反正在售票员收了车费后就再没有睁开过,直到两个小时后售票员说要到市医院的可以下车了才一前一后的起身。
匀州市医院颇有些名气,不单是本市,就是其他市里的人都会过来挂专家号,□□点钟的时候市医院外头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谢国华跟在谢杨的身后左右观望,昔日里精明能干的男人此时也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局促的双手一会儿往裤兜里塞,一会儿又伸了出来:“这朝哪里走啊?到处都是人,我就说不来不来,非要折腾这一遭。”
“现在嫌麻烦,以后更麻烦。”
谢国华张了张嘴又闭上,老实巴交的跟在他身后,明明站在人群里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时佝着背倒像是个找不到路的孩子。
谢扬回头看见东张西望的谢国华,不安的神色几乎能从皱纹里溢出。他叹了口气,现在谢国华的心情他也明白,当初他何其张狂一个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也照样茫然无助,往往疾病和意外来临时是最需要人照顾和安慰的时候,而有幸在他人生最脆弱的之时有初一在身边。
昔年他是有初一陪着,而谢国华癌症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度过的,他是在人已经躺在病床上行动不便时才知道,也不知一个人怎么熬过了那么多的时间。
谢扬尽量的去克制住脾气,伸手去抓住了谢国华: “爸,我挂了号,待会儿医生问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估计要做个ct,你进去就行了。”
谢国华瞪大眼:“你不进去?”
“我进去不了,就在门口守着等你出来。”
谢国华去门诊后果然让做ct,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其实之前觉得身体不对劲他就去小医院里检查过了,当时就听说了肺癌两个字,心一下子就跌进了冰窖。
癌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他记得一个小区里就有人得了癌症,没折腾多久就死了,家里还医了好些钱,现在都还在还债。
当时他知道自己也得了这种病,整个人都垮了,他想医,可又怕不够钱医,谢扬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能让他背债,这时候他又收到了谢扬的通知书,几番挣扎后才决定把市里的房子卖了。
当初几万块钱买到手的房子转手卖了十二万多,他把整数拿给了谢扬,留了些零头在自己身上以备万一,到时候病重了自己总得去买药打针,本想着把这事儿瞒着谢扬,他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番流程下来就是几个小时,谢国华扫了胸片后谢扬扶着人坐到了长椅上,结果要下午才拿的到,谢扬见谢国华神情恍惚,想喊人出去吃个饭回来拿报告,但是估摸谢国华也没什么精神去吃,眼见着人双手捏的全是汗。
谢扬道:“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你在这休息会儿。”
谢国华确实也不想动,便点了点头,看着谢杨忙前忙后,他既觉得安心,心里又担忧,谁又会真的不怕死呢。
其实不单是谢国华担忧,谢扬心里也并不好过,虽然父子俩这几年总是争吵,甚至还动手,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子,生死面前,过去的事情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谢扬仰头忘了一眼天,万里无云,他想谢国华的病情也像天气一样开阔就好了。
“诶,谢扬!”
一声呼喊打断了谢扬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前头一个推着小推车的年轻人正在跟他挥手。
“张其?”谢扬看见自己的同班同学竟然在摆摊儿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你考上了清华,他考上了北大,我烤上了面筋!帅哥来不来一串?”
看着一边吆喝一边给面筋抹料的人,谢扬成功被逗笑了,伸手接下了面筋。
留着寸头叫何其的年轻人笑道: “文霞想开间服装店,我出来摆摊多挣点也好早些给她盘间铺面。”
谢扬闻言问道:“你俩不上学了?”
“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想文霞去上,她成绩比我好多了,但是这次没考上,要么去上技校,要么就复读一年,反正我供她嘛,她死活不答应,说有这些钱不如一起开店做点小生意。我俩商量了很久,先就这么定下了。”
何其跟他女朋友高中就谈恋爱了,两人好了三年,连家里人都见过了,但两人家庭条件都不好,以后也只能靠着两人自己去奔生活,帮扶不了什么。
谢扬在学校跟何其不单是一个班的,两人关系也很好,何其个子虽然不出众,但特别结实,打篮球打架都是一把好手,在班上的时候一个因为长得太高坐在后排,一个因为成绩太差也坐在后排,经常混在一起。
“你们商量好了就是好事,什么时候要是结婚了可不要忘记请我啊。”谢扬开玩笑道:“毕竟我可是看着你们过来的。”
“害,你说的哪里话,那能不请你嘛,就怕你躲着不想给份子钱。话说放假后你跑哪里去了,我到你家去找过你,但是没见到人还被你爸呛了一顿。”
谢扬道:“回老家了,我爸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你们俩的关系我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放心上。”张其不解:“你回去那么久干什么?”
“在老家开了个小馆子,以后就不在市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