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已经能看到俞倾小区的高楼了,严睢缓缓放慢车速,俞倾微微坐起身,酝酿很久,才开口,“严睢。”
“嗯?”严睢目视前方,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单音。
“我不后悔。”俞倾说。
自己打自己的脸,有点疼。
可这话他必须说。
“我没后悔过。”俞倾说。
严睢不语。手搁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目光还是望着前路。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会遇到什么人……”俞倾娓娓道,声音近乎要淹没在从车窗涌入的车水马龙中,但他知道严睢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但,那八年,这辈子,只会有一次。”
他不会再碰到这么一个人了。
他不可能再像爱过严睢那样,再爱上一次另外一个人了。
他的心这一生只能义无反顾地燃烧一次。这一次,已经给了严睢。
“对不起,”俞倾说,“我承认我很任性。如果依依现在遇到的,就是那个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人……”
空气安静。
一秒。
两秒。
五秒。
十秒。
“我怕她会错过。”俞倾说。
俞倾说他不后悔的时候,严睢以为他在暗示。
暗示这个故事还可以延续,还值得挽留。
现在,他听明白了。
俞倾在道别。
俞倾在为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车子行驶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缓缓停在俞倾的小区门口外。
俞倾解开安全带,咔一声拧开车门,正要推门下车,胳膊被一把攒住。
俞倾心脏一紧,没有回头,用力想要挣脱,“我到了。”
严睢不放手。
“严睢,”俞倾说,“再见。”
严睢还是不放手。
严睢刚才走神了一瞬。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不记得具体什么场景,话题是怎么开始的,只记得俞倾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严睢:“现在还重要么?”
俞倾:“我想知道。”
严睢想了想,“从一开始。”
俞倾看他。
俞倾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打算放弃我的?”
严睢:“……”原来是道送命题。
俞倾:“如果那天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就没然后了?”
严睢知道那天是哪天。
就是俞倾误打误撞碰上严依第一回走丢那天。
严睢还是沉默。
俞倾早就有了答案,就是不甘心地明知故问。
他当然清楚严睢那会儿已经放弃他了。可他还不想放弃严睢。
那时候,俞倾的没有放弃,开启了他们的故事。
所以现在,如果他也不那么轻易放弃,是不是就能延续这个故事?
严睢不确定。
他只确定,他不能放手。
俞倾挣不出手腕,且严睢越攒越用力,把他给攒疼了,俞倾皱着眉,回头,想跟严睢讲道理,嘴刚张开,就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有点干燥,有点粗糙,又有点柔软。严睢的唇,对他竟这么陌生了。
陌生过后,是久违的熟悉。严睢像以往许多次那样,热烈又蛮横得理所当然地撬开俞倾的齿缝,长驱直入。
俞倾想推他,严睢的手掌已经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再压了一寸,一刹那间制造了一种错觉,是俞倾在主动靠近,是俞倾在主动索吻。
俞倾脑袋空白了几秒,手才用力一推,“严睢!”
语气严厉到接近生气,他以为这一声断喝能震住发神经的严睢,严睢却仍不松手,针锋相对地直视他的眼睛,“俞倾——”
俞倾顿住。
严睢的嗓音里夹了几分颤抖,俞倾总觉得,是自己情绪太激烈,听错了,“我们能不能……”
俞倾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能听的东西,趁着严睢没防备,猛地抽回手,砰一声推开车门,逃命似地下车,胡乱地错开严睢的目光,“晚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转身跑了。
一路都没敢回头看一眼。
待进了家门,开灯,俞倾才彻底松一口气,脱下外套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床上,忽然认真地环顾起这个小小的单身公寓。
家具不多,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被他用作了画室,开放式小厨房零星陈列着一些小家电、麦片、花生酱、坚果,小冰箱光亮如新,是他住进来后自己掏钱买的。
刚搬进来那会儿,他怎么都不习惯,每天回家都要茫然上几秒钟:啊?这是他现在住的地方?这就是他现在的家?
不知不觉地,他买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面包机、小奶锅、冰箱贴……不知不觉地,陌生感褪去,“习以为常”挪了进来。不知不觉地,和朋友聊天时调侃起自己单身了多久多久,会恍然觉得,一个人的日子啊,好像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