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倾不久前被严睢撩起的火气这才顺了点。
严睢则在后座独守空房,幽幽地盯着面前两颗后脑勺。
最终三人没去日料店,也没去维多利亚高级西餐厅,而是在严依的要求下去了麦当劳。
她没心情吃日料,也没心情吃西餐,她甚至没心情吃饭。经历过去年,现在她对生日这玩意儿有点PTSD,对两个爹同框也有点PTSD。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这两个爹一见面就吵。
从两年前他们分手时开始?
严依记不清了。
用这俩货的话说,那叫离婚。
虽然“结婚”时也没领证。不是不想,是法律还不允许。
所谓离婚,也就是俞倾从家里彻底搬出去罢了。
严睢今天对李老师说谎了。但严依和俞倾都对此见怪不怪。多少年来,他们都听惯了。
这是严睢对外一贯的说辞,有关他们这个奇怪的家庭一贯的解释。
一个父亲工作很忙的单亲家庭。
与严依情同父女的俞倾,则只是他一个时常帮忙的“热心朋友”。
可事实是,俞倾不是严依亲爹,严睢也不是严依亲爹。
严依本名倒是就叫严依。她母亲是个单亲妈妈,未婚先孕,真.亲爹身份未知,反正严依没见过,没听说过,当他不存在。
母亲在严依四岁那年去世。从那时起,她就跟了严睢。
严睢的经历和严依有点相似,也很小就没了爸爸,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好在他家还有亲戚,叔叔家一直挺照顾他们。
后来的事就有点儿狗血了。高中的一天,严睢回家,撞见了抱成一团的叔叔和母亲。
严睢很淡定。
没事,正好他也有事要告诉母亲。
他处对象了。男的。
严睢性别男爱好男这事把严家搞了个鸡飞狗跳。严睢充分发挥了理科生的思维,跟母亲讲道理——他不评判她和叔叔的旷世绝恋,她也别管束他的不同常人。
严母觉得这是歪理,但确实怕严睢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她和她儿子的脸都别要了。双方各让一步,严睢还是那样叫着叔,严母则对严睢的对象从视而不见到习以为常。
严依的母亲就是严睢的叔叔唯一的女儿,严睢的堂姐。严依实际上是严睢的外甥女。
严睢的叔叔在严依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病死的,大概率是积劳成疾。这么多年来,叔叔一个鳏夫,一边要带自己的女儿,一边还要照顾严睢母子俩,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就靠上班挣的那点儿工资,死工资不够就靠加班来撑,天天喝得醉醺醺地,大半夜还得骑个小电驴回家,四舍五入算醉驾,就那样醉驾了十几年。没成想,人没死在大马路上,而是在病床上走了。
没了父亲的堂姐只能靠自己养活小女儿严依。那时她刚毕业不久,怀孕后不得不辞职,生下严依后才又出去找工作,过了应届黄金档,缺乏工作经验,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她只好去做没有门槛的销售,无边界加班,拼死拼活挣奶粉钱。小严依大多时间里都跟着严睢母亲。
叔叔和母亲走得近,严睢自然从小也没少跟堂姐混一起,两人感情好得像亲姐弟。对于堂姐,严睢母子能帮的都尽量帮,没少出钱出力。可偏偏那时严睢正在上大学,且念的是巨烧钱的艺术系,自己且有自己的难处,堂姐的日子到底还得自己扛。
刚上大学那会儿严睢还想着以后读研,能出国留学最好,学校都在选了,现在堂姐家来了这么一出,严睢哪还能心安理得地埋头艺术、光出不进,削尖了脑袋各种做兼职,只要给钱,有活就干。堂姐不肯收严睢一个大学生的钱,严睢就说,留给小严依,准备得上幼儿园了呢。
堂姐总算熬到了小严依上幼儿园,然而母女俩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有一天,她深夜才下班,到严母家接走女儿,脑子里想着当天差点就能谈成的一个单子,边走路边走神,遇到了一个同样在走神的司机。
堂姐活着时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车子即将撞上她的那一瞬间,想也没想,抬手把怀里的小严依抛到了路边。
小严依脑袋重重一磕,骨碌碌滚在地上,嗷嗷嗷地扯着嗓子哭起来。
自此,小严依的额头留了疤,她现在长了刘海,一拨开就能看到。
当年严睢反复问过医生,小严依这一磕问题大不大,会不会智障。医生说检查没显示什么问题,智障应该不至于,但也要做好准备以后会出现后遗症云云。
结果严依越长越聪明,有时早熟得俩爹都害怕。
堂姐连救护车的担架都没上,当场死亡。肇事的是个出租车司机,自个也撞伤了,额头挂着一滩血,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看到堂姐扭曲在马路上的尸体,走过去跪下就哭,嚎啕大哭。不知是出于对一条生命的敬畏与悔恨,还是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也得跟着完了。
肇事司机穷得裤兜一眼望得到底,坐牢是逃不了的,一家子抠抠搜搜、东拼西凑地赔了20万,哭哭嚷嚷着那就是他们的极限了。严睢愤怒,但也没再追讨,下不去这个手。
这笔赔偿款,他们一分钱也不能动。那是小严依的妈妈、严睢的堂姐的人命钱。那就是她这条命的标价。
堂姐家的那一点儿遗产,严睢也不打算动。叔叔辛苦了一辈子,在他妈和他身上花了不少,这么一点儿家底都是边边角角抠出来的,堂姐没用上,那就留给长大后的严依。
严母抱着虽然不是很清楚状况但是扯着嗓子嗷嗷哭个不停的小严依,望着严睢,什么都没说。但严睢知道,他走不了了。别说出国留学,在国内读研也别想了。
他现在就得撑起这个破破烂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