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年何连天干活的工地完工,甲方拖了一阵子才给工头结了部分工钱,说等下月做完验收手续再将尾款结清。韩富贵手下管着十来个人,都是天南海北漂来帝都没什么技术的零工,若没有工头担保是不可能找到门路进正规工地的。所以大家对工头多少是敬畏的,轻易不敢得罪。处的好的,工头下回有活儿,还会找他们来干,比自己辛辛苦苦蹲守劳务市场,等着陌生人挑三拣四划算多了。
韩富贵口碑一向不错,虽说也从底下人的工资里抽点油水,却很少拖欠大家工钱。这次正赶上他老娘突发脑溢血住院动大手术,家里现金不够周转,他才厚着脸皮求大家缓几天发工资,钱算借给他应急的。
大伙儿一听,有仗义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也有心存疑虑的死活还是找韩富贵要走了自己的工资。何连天当初有幸得韩富贵拉拔,才有机会进了那家薪酬不错的工地,心中一直存着感激。虽然自家也已经揭不开锅,眼瞅着快到交房租的日子,还是一咬牙没提这茬,原是想自己年轻力壮,四处看看卖把子力气总能找到新工作,好歹再对付几天,熬到韩富贵周转开了就行。
工友们有知道何连天刚死了老婆,带个奶娃娃的都私下劝他多为自己打算。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那韩富贵是不是骗人的。万一工头卷款跑路,再不回来,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这个时代工头手里还不是谁都有手机的,韩富贵着急忙慌的离去,一星期音信皆无,工友们不可能原地等着,各自散去找别的活计。大家更是同情那些将钱“借”给韩富贵的,眼瞅着就像是跑路的节奏啊。
虽然嘴上没说啥,不过之前也被如此骗过的何连天,选择了忍气吞声默默离去。心头其实仍存了些许幻想,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许是人家韩富贵家里真出了事,忙乱之中哪有空与工友们联系。
结果今日柳暗花明,韩富贵居然主动登门了。韩富贵一贯是将手下工友们的联系方式都写清楚的,哪怕只是临时住址,或者亲朋好友 邻居家电话。比之漂在工地上的其他工友,在城中村租房子拉家带口住的何连天算是相对固定好找的。将家里事处置完毕,韩富贵连夜坐车就回了帝都,马不停蹄先来找何连天。
“是老韩啊,您请进。”童彤将韩富贵让进房内,腾出唯一的椅子给他坐了,自己抱着娃坐在床上,摆出乖巧样子。
韩富贵进屋打量一圈,就只见仿佛收破烂淘来的七拼八凑的家具,老式床柜、破损的桌椅,还有阳台上简易的炊具,以及洗的发白晾晒着的旧衣裳,无不透露着何连天父子的贫寒状况。早知到如此,前两天就不该贪多,借别人的钱都行,起码是将何连天的工资给发了。真不知道这几天他们父子怎么熬过来的。
“老韩,伯母身体如何了?”童彤见韩富贵不说话,面带哀伤之色,也只好自己先起个话头说点什么,免得大眼瞪小眼干坐着冷场。家里没准备茶水果品待客,不可能洗两根黄瓜招待人。
“唉,我娘没抢救过来,前天已经去世了。”韩富贵感慨道,“总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当初一门心思出来赚钱很少回家陪老娘。这次我娘出事,我带够了钱回去尽孝,让她住最好的医院,用最贵的药,一天好几千的ICU病房眼睛都不眨就交钱,托关系请知名专家来操刀,结果还是无力回天……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子欲养而亲不在……小何,对不住,不该扯这些闲篇。老哥我这次是特意来还你工钱的。”
童彤虽然不是何连天原身,对韩富贵没有那么重的感恩之心,却也是明白人情世故的,忙推辞道:“老韩节哀,伯母的后事还需操办,治丧也要花不少钱。您若手头紧,我这边倒是不太急用钱。”
“傻孩子何必说这种话,老哥脸皮厚也受不住了。别人的钱我都能欠着,你还带着个小奶娃又没个固定的收入,怕是用钱的地方多日子不宽裕。”韩富贵一边说一边从腰包里点出5000元递了出去硬塞到童彤手里,真诚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工资。剩下甲方还没清算的,还有你3000元,如果你需要,我这会儿也给你结了。”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二弟在南方做生意挣了点钱。我娘去世,后事要花费的,都我二弟先出了。那是我亲兄弟,我日后还他就是,他也支持我,不叫我能辜负了你们这些兄弟的信任,催着我赶紧出来把钱还了,免得良心难安。”
童彤见韩富贵态度坚决,只能将5000块钱先收了,另外的3000说什么也不要。
韩富贵只道何连天惦记着今后找工地打零工的事才这般客气,一拍胸脯道:“何老弟放心,今天就算咱们清了工钱,你这好兄弟我也是认的。以后有什么工程项目需要人手,我肯定找你。不过最近我还要在老家待一阵子,身为长子,我还要主持着将老娘留下的家业与兄弟姐妹们分了。唉……我那小儿子以前一直跟着他.奶奶过,明年才上完初中。现在他奶没了,他年纪小书也没读完,总不能跟着我四处漂,还是要安置妥当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