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云不卑不亢地说道:“师兄,我亲眼见到焦尾杀了我爹,他才是我们的仇人。谢玄度救了我,从焦尾的手下救了我,他想要杀我们折梅宗的人,又救我干什么?”
宋轻舟道:“《太玄龟经》只有我宗弟子能够参破,谢玄度是想留下你帮他。”
梅开云又想了想,道:“如果他要我帮他参破《太玄龟经》,那我先前一有好转,他就该拿出秘籍让我瞧瞧才对,等参悟了经书里的内容立刻回到狱界去,还到这里做什么?只等你们捉他来么?”
“那、那是因为……”宋轻舟一时无言。
“他或许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我们还未察觉。”李肃林淡定地回道,“你说谢玄度救了你的命,孩子,有时候看到的并非真相。指不定是他与焦尾做了一场好戏,来骗取你的信任。开云,你别忘了,他谢玄度可是半邪,狱界邪无极都要将自己的大统领之位传给他,那焦尾又正是邪无极座下四大护法之一,要说他们之间没有半分干系,我想就算是三岁稚子都不会相信。”
梅开云一时急了,道:“半邪怎么了?!我也……”谢玄度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接话道:“我是半邪,你也不在乎,对不对?”
梅开云想说什么,当下“唔唔”数声都未能说出来。谢玄度朝他眨了眨眼睛,在他耳畔悄悄说:“好孩子,且瞧我的。”
谢玄度神态散漫地走上去,随手摸了一下狸奴的脑袋,问宋轻舟:“你当日可看到我亲手杀了梅敬亭么?”
宋轻舟道:“我、我看见了。”
谢玄度再道:“你见我用了什么样的兵器?”
“自是你的指鹿剑。”
谢玄度将指鹿剑化出,横于胸前,请宋轻舟确认,“可是这一把?”
宋轻舟一瞧是谢玄度的佩剑,定然不会错,立即回答道:“不错。”
“你没有认错么?”
宋轻舟道:“指鹿剑,我不会认错。”
谢玄度一笑,“我当时担心梅开云和谢归没法子跑出半峰雪,就将自己的剑交给了他们。我去救梅敬亭时,你已经被焦尾的万骨枯捅穿心脏、倒地不起,自然不会知道我对付焦尾时,临时捡了你的佩剑对敌。”
“哼。”宋轻舟道,“你有什么证据?”
“还好,还好,我这收破烂的习惯竟也救了我一命。”
谢玄度一直将那把剑收着,此刻一摊手掌,一把雪白长剑赫然浮现。他握住剑柄,手腕一转,抛给宋轻舟。
这剑中早已养出了剑灵,剑灵认主,一到宋轻舟手中,长剑剑身就流泻出极为轻盈的灵光。众人一瞧,确系宋轻舟的剑无疑。
他一看到自己的剑,瞬间慌乱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他头脑嗡嗡作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一时记错了。”
李肃林一咬牙,心中暗骂:“蠢货!”
这不就相当于承认了么?
谢玄度笑道:“宋轻舟,你不是记错了,你是在撒谎。”
梅开云不记得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宋轻舟谎言被拆穿后汗如雨下,就知谢玄度所言为真。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又听谢玄度骂过宋轻舟“叛徒”,此刻不禁对宋轻舟多了几分怀疑。
宋轻舟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也证明不了你无辜!”
简直胡搅蛮缠。
谢玄度知道,要证自己无罪可难比登天,短时间内辨不出个所以然来,再任由宋轻舟纠缠下去,他哪句话回得不妥当,再给李肃林捉住话柄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谢玄度目光在宋轻舟胸口上徘徊了两回,决定先发制人,转身对楚家人说道:“我早年曾与这位李七公子有些嫌隙,他嫉恨多年,保不定是他找来宋轻舟攀诬于我,借此将我除之而后快。”
李肃林脸色一下变了,似是被戳中什么痛处一般,登时喝道:“你一派胡言!”
“哦,不如请李公子你也证明证明,我哪里胡言乱语了?”
“嫉恨你?你也配!一个半邪。”
“那就不好说了。”谢玄度道,“还有,自从宋轻舟出现,我就一直在疑惑一件事。万骨枯是何等威力,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知晓一二的,被万骨枯贯穿心脏却不死,敢问李公子用了什么办法将宋轻舟救活的?”
李肃林眯了眯眼,道:“用不着你管。”
“据我所知,中原五大仙府不曾有这样仙术,却是有两个旁门左道,能有扭转阴阳之效。一个是同心婚契,两人定下婚契以后,即可共享寿命,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李湘神听得后头这八个字,不由地看向身边的楚岚君,心里暖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楚岚君与他相视一笑,反手牵住李湘神,同他耳语道:“可听清楚了么?往后,你就是我的。”
李湘神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红,却也不说话了。
谢玄度继续说道:“第二个么,却是狱界邪祟最常使的移魂术,取他人之命为己所用。宋轻舟,你当时烂了一颗心脏,现在在你身体里跳动的又是什么东西?”
宋轻舟大惊失色,急忙将目光投向李肃林,正要呼救,来仪倏地递出,众人甚至都看不清张人凤如何出剑,只觉眼前雪光一闪,凤凰清鸣,再定睛看时,来仪剑下血花飞溅,已深深刺入宋轻舟的胸中。
张人凤刺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剑尖轻轻一挑,就将那整颗心器剜了出来。
一颗沾着血的心器骨碌碌滚落,那血都是浓黑色,血覆盖下的心器生有九窍,正是狱界妖狐特有的九窍玲珑心。因这东西一落地就会化成石块,中原修士猎杀妖狐以后,都将这玲珑心视作无用之物。
可如今,它竟能成了供人所用的心脏?这不是邪术又是什么!
楚文君以及各位族老都不禁吃了一惊。
“我的心!我的心!”
宋轻舟狂叫着,眼睛瞪得几乎凸出来,面容狰狞的像是恶鬼。
他一下扑到地上去,慌慌张张地去捡那一颗玲珑心,可这心器瞬间化作一块石头,被宋轻舟一握,便成了灰烬,如流沙一样从他指间滑落。
他下意识将这灰烬也往自己空荡荡的心口里塞,恐惧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宋轻舟大喊着:“救我!救我!七公子,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求求你再救我一次!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啊啊啊啊——!”
他痛苦不堪,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
梅开云看他如此模样,心有不忍,忙跑过去扶他起来,“师兄,师兄!”他眼一酸,看向谢玄度,“我、我不想看他这样,我……”
谢玄度心道他果然还是少年,到底存着一份善良的心。谢玄度走过去,屈膝蹲下,手指在宋轻舟心器周围封了两处穴道,又以指蘸血,在他胸膛上随手画了一道清心咒。
谢玄度道:“他早就死了,救是救不活的,这样能让他死得痛快一些。”
宋轻舟身体往下一塌,果然不再叫喊了。他两颗眼珠空洞洞地望着上方的梅开云,他伸手乱舞乱抓,嘴唇哆嗦着,胡乱地说道:“师父,我要做宗主,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了啊,我、我害你破关,对不起……开云,开云是个好孩子,但我也要杀他,要杀他!他死了,师父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的心啊,我的心!焦尾,焦尾……我的心!”
李肃林起身,冷然喝道:“他疯了,还不快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