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神。”谢玄度出言打断了他。
李湘神跌落青冥之巅时,谢玄度还是谢家的大公子,他的记忆也便停留在那时,因此往后的诸多变故,李湘神并不知晓。谢玄度本来想将前事告知,可是这些年的事情太杂太乱,他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嘴唇张张合合半天,也就说了一句,“我,如今已不在谢家了。”
李湘神讶然片刻,但见谢玄度神色郁郁,想来其中定有诸多曲折。
旁人不了解谢玄度,李湘神还是了解的,他这个哥哥将谢家上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倘若要他离开谢家,堪比剥皮抽筋之痛,既然谢玄度不愿说起,李湘神便也不问。
他松开一丝笑容,手握在谢玄度的肩膀上,神色坚定道:“在不在谢家,你都是我的好哥哥。来,坐下一同喝杯酒罢,这些年有甚好玩儿的事么,哥哥也同我说一说。”
谢玄度本还怕李湘神追问下去,眼见他如此,心里一暖,拂却了心头那点不快,大大方方坐下,替李湘神斟上一杯酒。
他自说些在外游历这些年的见闻,李湘神不知外头竟起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由听得入神。
不过谢玄度只捡高兴的趣事儿说,李湘神听得也高兴。以前他只知铸兵造剑,又因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从谢玄度嘴里听说这仙界之大,也是神往,不禁笑道:“哪日得空,我也陪着哥哥四处走走。”
谢玄度却摇了摇头,道:“你如今是成家的人了,娇妻在侧,还能走得了么?即便你想走,怕是楚大小姐也不肯放,届时她不舍得对你动手,可一定拿她的那铁鞭子来抽我了。”
李湘神深觉有理,又听谢玄度说起楚岚君对自己是如何的好,不免脸上一红,道:“是,没错。还是等快雪闲下来了,我陪她去。”
谢玄度毫不怀疑,倘若楚岚君真要拿鞭子抽他,他的这位好兄弟也只会在一旁为自己的妻子呐喊助威,不会管他死活。
真真是重色轻友!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门外来了一个楚家弟子,恭敬地请谢玄度过去。谢玄度想是楚岚君那边已准备就绪,将最后一杯酒饮下,起身拍了拍李湘神的肩头,道:“你好好歇着罢。”
李湘神疑道:“你做什么去?”
“一点私事而已。”谢玄度笑了笑,径自出了门。
李湘神心中疑惑,回想着谢玄度那种眼神,心头有些惴惴不安,于是轻悄悄地跟在后面。
这落照间是李湘神曾经养病修身之地,熟门熟路,也不至于走丢,很快他就跟着谢玄度来到一处阁楼当中。
这阁楼临水而建,四周设有法阵,用以防护,寻常修士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李湘神在修仙一路上实在没什么天资,眼见谢玄度独身走入阁楼当中,自己却无论如何都踏不进去一步,只好等在阁楼之外。
大概过了一刻钟,先是出来了两名楚家弟子。二人见到李湘神,忙抱剑行礼:“姑爷。”
李湘神问道:“谢玄度进去做什么了?”
对于楚家弟子而言,李湘神已然算是自家人,所以也未瞒着他,将近来折梅宗灭门一事简略告知。其实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一切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人人都在说,龙岗的折梅宗遭灭门之灾,幸存的弟子跑去李家告状,言说这一切乃是谢玄度所为,最近五大仙府都在流传谢玄度投靠狱界统领邪无极门下,眼下他屠戮梅家满门,就是为了向中原五大仙府挑衅。
李湘神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他们说得这些事,全然不能相信,急道:“胡说!谢玄度不是那样的人!”
楚家弟子本来也有些信了的,不过他们亲眼见到谢玄度抱着梅开云来楚家求医,这些个谣言当然不攻自破。
李湘神从他们口中得知楚岚君和谢玄度正在阁楼当中全力救治梅开云,忧心忡忡,急得直在外头打圈子。
没一会儿,楚岚君率先从阁楼当中走了出来,她怀里还抱着被大氅团团裹住的梅开云。风帽之下,梅开云一张小脸苍白,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浑身却汗津津的,尚在昏迷当中。
楚岚君将梅开云交给下人抱着,回身一挥袖,将阁楼的朱门紧紧掩上,又在门上交叉封了两道锁咒,似是防止什么东西撞出门来。
李湘神忙凑到楚岚君身边,问道:“谢玄度呢?”
楚岚君脸色有些冷,说道:“他要在里面好受一会子的罪,你莫管他。”
李湘神正要问谢玄度受什么罪,忽然听得阁楼当中传来类似野兽一样的嘶吼,隐约可以辨听出是谢玄度在叫喊,一声声发泄似的狂吼,直吼得嗓子都嘶哑了。阁楼紧闭的朱门被撞得哐哐作响,谢玄度大喊着:“疼啊——!疼!放过我!放过我!”
撞不出门来,他狂吼很快化作凄厉的惨叫。
那一声声惨叫中什么都没有。
唯有痛苦,只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