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被割掉舌头?因为他多嘴啊。”
宋轻舟笑容愈深,他站起来,走到谢玄度面前,双手杵在太师椅两侧的扶手上,将谢玄度困在臂间,俯身,一点一点逼近他。
宋轻舟道:“折梅宗护佑一方百姓,令他们安居乐业;百姓也需要供奉折梅宗,让折梅宗可以长久地延存下去,这有什么不对吗?原本罗掌柜交不上礼钱,顶多是被斥责几句,或者供我外门弟子耍耍乐子,此事也就揭过去了。可你为他打抱不平,坏了我定下来的规矩,倘若以后人人都像他一样不肯缴纳礼钱,我折梅宗还怎么立业?”
“这么说,你害人,还是我的错了?”
宋轻舟却摇头道:“那也不然,我知道,明郎你的脾性一向如此,谁若是受了苦,你定然不能坐视不理。”
宋轻舟常年以气味辨别药材,因此嗅觉灵敏得很,此刻闻着谢玄度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气,不由地心神摇荡。
想起当日在抱风山脚下的客栈中初见,谢玄度吃醉酒,依着阑干,抱着三弦琴,唱得那一首《探西厢》。
他活到这样的年纪,五大仙府的世家公子多数都见过,却不见他们当中有哪个人的逍遥风流能与谢玄度相比的。
宋轻舟无法不仰慕谢玄度,不对,或许应该算是爱慕。
他说:“这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那罗掌柜倒霉好了。左不过一个市井小民而已,明郎,你何故为了他们与我不痛快?咱们结识以来,我对你难道不好么?”
谢玄度额角狠跳了跳,折扇一转,抵住宋轻舟的肩膀,仰头,冷冰冰地望着他:“离我远一点。”
宋轻舟非但不听,还越发得寸进尺,抬手撩起他一绺发丝,握在掌中。
他痴痴地说道:“我若同你说,这般严惩罗掌柜,还因我多了一份私心,这份私心就是你……你会怎么想我?”
“与我何干?”谢玄度道,“我还真没见过一个人能把贪得无厌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梅敬亭过寿,你要收礼钱无可厚非,可一张口就是五百两,拿不出便动辄打杀,这什么狗屁规矩!”
他眼里的鄙夷和嫌弃不加掩饰,那么尖锐,那么浓烈,一下就刺痛了宋轻舟的心。
谢玄度再道:“还有,别唤我明郎,你算什么东西?”
宋轻舟握紧拳头,喷薄的怒意几乎快要扭曲他的面容,可他强忍着。
对待羞辱,他一向能忍。
没多久,宋轻舟就渐渐松下拳头,立起身来,勉强笑了笑:“以大公子的身份,现在看不起我也是寻常事,待我当上折梅宗宗主,总能让你另眼相待。”
“我谢玄度看人,从不看他的门户与出身。名门正派亦多宵小之徒,邪魔外道也有侠义之士。宋轻舟,我与你做不成朋友。罗家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梅宗主,你是他的爱徒,如何处置,且由他做主罢。”
谢玄度起身,转腕将折扇敛到腰际,负手,欲要离去。
宋轻舟忽然道:“可惜,怕你再也见不到师父他老人家了。”
谢玄度一疑,转身望向宋轻舟,“你说什么?”
宋轻舟拿起一侧的宝剑,一寸一寸抽出来,刃身与剑鞘摩擦出泠泠清鸣。
他眼里沉着阴郁,道:“明郎,你真不该折回半峰雪来。原本这一切跟你没关系的,我也不想伤你半分,可你刚才那一番话着实薄情了些,是你逼我的……”
谢玄度看他的长剑,笑道:“敢在我面前拔剑的人很少。”
宋轻舟道:“若是平常,我定然不敢,可你忘记我曾为你诊过脉么?虽然不知缘由,可你脉络当中灵力滞涩,现在怕是连运剑都不能得心应手吧?”
谢玄度道:“对付你,难道还用倾尽全力?”
宋轻舟一抬眼,再道:“那如果我服用了凝元丹,值不值得你倾尽全力?”
谢玄度挑起眉峰,想到刚进门时,就见宋轻舟就服用下一颗丹药,想必就是凝元丹了。
他不敢再轻敌,手慢慢地按在墨骨折扇上。
就在此时,屋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沙啦沙啦”的微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匍匐爬过瓦片时发出的声音。
糊着碧纱的窗棂上浮现了一抹阴影。
扑地一声,仿佛来了阵狂风,猛地击开窗扇,一个巨大的蟒蛇头探进屋内,朝着他们奋力咆哮一声!
谢玄度一惊,这不正是出现在寿宴上捣乱得那只紫色巨蟒么?
巨蟒身上的紫色鳞片如同水波纹一样漾起,窸窸窣窣地爬进来,仰起上身,立在宋轻舟的身后。
蛇瞳收缩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玄度。
宋轻舟对此却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挺起长剑,指向谢玄度,温柔地说道:“明郎,好好看着我,看我怎么胜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