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那么多废话?”说话之人是他们当中为首的,摆摆手,说,“罗掌柜,我师父过寿,家家户户都交五百两的礼钱,怎么到了你这里,足足短了三百两?”
谢玄度挑了挑眉,哦,原来是折梅宗的弟子。
为了区分一个宗派中的外门弟子和嫡传弟子,都要有一件信物。譬如折梅宗,嫡传弟子腰间都会悬系一枚雪色的玉牌,牌的正面是“折梅倚鹤”四字,反面则雕刻着梅花纹。
他们虽然口称梅敬亭是师父,然而腰间却没有梅花玉牌,当是外门弟子了。
罗掌柜听他们是来要账的,满脸为难,支支吾吾地回答:“可,仙长……我们上个月明明就已经孝敬了您不是?”
为首的眉毛一横,“怎么?孝敬我们的,能跟孝敬师父算作一处去?!”
“不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罗掌柜忙解释,“只是上个月刚刚给了二百两,现下又要给五百两,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一时哪里能拿得出这么些钱?还请仙长多多宽限几日,等……”
“等等等,等什么等!我师父又不是天天做寿,过了这日子,你就是想孝敬他,都没一条门缝儿让你钻!罗掌柜,你难道忘了,你儿子的命是谁救的?现下跟我们说小本生意拿不出钱来了,没有我们折梅宗,你连生意都没得做!”
罗掌柜被训斥得抬不起头来,耷拉着脸,额头上满是热汗,嘴里连声称“是”。
“别光点头,拿钱来!”一个外门弟子上前,揪住罗掌柜的领口,斥道,“难道,还要我们亲、自、翻、么?”
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手臂灌力,将罗掌柜拎得双脚离了地。
罗掌柜凌空挣扎着,脸色通红,呼呼喘起粗气,道:“真的、真的没有钱了……”
“那个,我说……你们既有耳朵也有嘴巴,何必再动手?”
这道声线原本温润至极,可横入他们之间,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压迫感。
那外门弟子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插嘴,为看清那人,将罗掌柜甩到一边。他眼睛轻眯,将方才说话的谢玄度一通打量,问:“你是谁?”
谢玄度饮干净最后一口酒。
他许是有些醉了,说话咬字有些含混,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狗乱吠,扰了我喝酒的雅兴,让我很不开心。”
“你说谁是狗?!”
谢玄度一笑,“谁应声,谁就是了。”
“你!”
那外门弟子怒不可遏,正要上前抓住谢玄度教训。刚刚被甩到一旁的罗掌柜忽然直挺起身体,挡在谢玄度面前,抬右手,“啪——!”
这记耳光真是响亮得惊天动地,满堂宾客都静得没了声,目光投射过来看这出热闹。
罗掌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真是痛啊,手痛。可想而知,这一巴掌打得是有多狠,可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修士捂着脸瞪过来,浑身上下都在质问一句:“你居然敢打我?”
罗掌柜嘴里结结巴巴的,直呼冤枉道:“不,不是……不是我……”
这句还没解释清楚,只见罗掌柜抬起左手,狠狠一挥,又是一声:“啪——!”
“……”
堂中的空气仿佛僵硬了那么一瞬。
满堂人都吓得噤了一声,只有谢玄度捂着肚子狂笑不止,“打得好!打得好!掌柜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像人的猪头!哈哈哈……”
那外门弟子一瞧,登时猜出是这人在背后搞鬼,他抬手一掌先劈向罗掌柜!
罗掌柜吓得浑身一缩,猛然间,他腰后像是被一道强大温厚的力量裹挟住,身子凌空往后一飘。原本在意料中的一掌并没有劈碎他的天灵盖,而是劈了个空。
谢玄度手掌托住他的腰,将罗掌柜扶稳站正,眼睛盯着前方。
谢玄度唇角已没了一丝笑意,问道:“非要如此逼人么?要说贺寿,他已经交了二百两表达心意,折梅宗家大业大,不缺这些银子,为何非要将人往穷途末路上赶?究竟是你们师父要这些礼钱,还是‘你们’想要这些礼钱?”
谢玄度堂而皇之地点破这件事,一时间满堂客人看他们的眼光都变了。
还有人愤慨地随声附和:“就是,折梅宗了不起啊?!哪怕是五大仙府,也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如此不光彩,竟让这些外门弟子丢了大脸。
可是,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在先,在他们眼中,这是折梅宗与这些商家之间不言而喻的规矩,有错的是撕破这层纱的人。
一人咬牙,盯住谢玄度这个“罪魁祸首”,恶狠狠道:“你找死!”
谢玄度想起今日刚从拈花相士口中听到同样的话,无奈道:“怎么你也要说我找死啊?能不能换句话先?”
“我杀了你!”
好的,果然换了一句话。
那人说罢,右手一拳向谢玄度猛地而去!
一把墨骨折扇忽然间狠别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沉,随之,这记拳头顿时被卸去了力道。
谢玄度压制住他,啧啧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遗憾模样,叹道:“……叫你换你就换,这般听话,不是小狗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