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沧行果然有胆气,大敌当前,这少年远比普通人镇静许多。
他率先冲出门去,迎面满院的风雨。
谢玄度就立在贺沧行身后不远处,将院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一个身穿藏青法衣的道人踏着瓢泼风雨,走了进来。
他半佝偻着腰,面皮松弛,脸上全是褶皱,形态苍老至极;一头灰白长发披散着,凌乱不堪,形如一个疯癫道人。
这还不奇特,最奇特的是他的右手臂竟不似常人。
那条右臂比左臂粗壮数倍,撑裂袍袖,裸露在外,皮肤上面长满了灰色绒毛,皮毛下数根青筋鼓动凸起,仔细瞧去,更像是一条野兽的手臂接在人身上。
谢玄度看这道士类人类兽,想来方才那几声吼叫,就是这家伙发出的。
贺沧行见拈花相士已踏入法阵当中,冷哼道:“等你很久了。”
不由分说,贺沧行先发制人,手捏起道诀,嘴唇翕动飞快地念着法咒。受他驱使,墙上十二面银旗猎猎作响,鼓动的声音紧邦邦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撕裂、崩断!
“起!”
一声令下,刚劲的烈风朝拈花相士席卷而去!
那拈花相士抬起那条兽臂,狂挥乱舞,将这阵阵罡风搅得七零八落。
须臾,谢玄度注意到那罡风渐渐被搅成一个风漩涡,漩涡的中心眼气汹汹吞吸着除邪阵中的灵力。
谢玄度大觉不妙,道:“小心!”
话音刚落,拈花相士一声厉吼,刚刚吸进去的罡风猛地从中心眼中喷出,猛烈的狂风刹那间冲荡回来。
贺沧行见状,立刻翻腕,横剑格挡。可凭他拼尽全力,却也挡不住这地震山摇的疾风击荡,稍一松力,登时被震得倒翻回去,直挺挺栽在地上。
“沧行!”
贺惊鹊大惊失色,忙不迭跑过去扶住贺沧行。贺沧行胸中麻痛,喉咙涌上一口腥甜,转眼“哇”地一声吐出口鲜血来。
无贺沧行在前抵挡,携着雨的狂风几乎是扑面而来。
谢玄度当场被熏得险些跌了个跟头,他一抹脸上的雨迹,心道:“好臭,好臭!”
娘的,怎么这么臭?
谢玄度注意到那老道右手臂转眼间腐烂了大半,皮毛上生出斑斑点点的脓疮,腥臭的血水顺着他尖尖的指甲流淌下来。
拈花相士双眼通红,呲着牙,一把擦去牙缝间流溢出的口水,“肉,我要吃肉——!”
这下谢玄度看明白了。
这老道不知用了什么妖术,竟将禽兽的法力炼化到自己身上。他的身体发生异化,长出一条类兽的右臂,这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法力骤增,可凡胎肉/体又怎能供得起这么一条兽臂?
所以他需要不断食用新鲜的人肉,如果得不到及时补充,这条兽臂就会迅速腐化、脱落。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要设置迷障困住那些过路的商人,就好比凡人圈养鸡鸭一样,这道士将过路的商人“圈养”在山中,以供自己食用。
拈花相士呜呜乱叫,拖着沉重的右臂,朝庙堂走来:“肉!还给我!把他们给我!”
那待在画地为牢阵法中的商人们听到这话,一片哭喊尖叫。眼见着连这贺沧行都打不过,他们顿时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贺沧行一下察觉到了,擦着嘴角的血,喝骂道:“不想死的就别动!”
贺沧行打不过拈花相士不错,但他命令他们待在原地,还是很有底气的。
谢玄度眼一转,镇着“画地为牢”上方的那展金刚旗,这可是贺家独创的护命法宝,任尔刀枪棍棒,我自不损分毫。
俩孩子法力平平,救人危难倒是十分坚定,竟然把这救命的玩意儿让给他人,可见好心。
看来这趟事,谢玄度是不能管也要管了。
谢玄度慢步走出庙堂,与那拈花相士打了个照面。
他看着拈花相士粗壮的兽臂,轻叹道:“你自号‘拈花相士’,想必年轻时也是一段风流人物,好好的正道仙途你不走,干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拈花相士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声,像是在笑,道:“正道仙途?到底什么算正,什么算仙?我这副模样有什么不好?”
谢玄度略一思考,点头道:“好回答。你这异术确实不像仙府的路数,敢问阁下师从何人?”
“你可识得‘不事王侯’么?”
“不事王侯”四字一出,顿时如同当头棒喝,打得谢玄度晕头转向。
不识?他可太认识了好吗!听拈花相士这口气,难道不事王侯是他的大后台?
谢玄度不禁警惕道:“怎么,你是他的弟子?”
“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