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拿到一等的,但不是现在,还要等,等一个时机。
等红灯时,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瞥见徐善手里拿着的成绩单,下意识开口问:“今天发表成绩吗,小姐?”
徐善嗯了一声。
司机踌躇半晌,反复斟酌过后,试探着开口询问:“小姐,这次应该拿到了全科满分吧?”
徐善侧头看向窗外:“没,是二等。”
闻言,司机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讪讪地说了句:“那也很优秀了,小姐。”
他不敢再和徐善搭话,专心开车。
有钱人家的做法他看不懂,在他看来能拿到二等已经很优秀了,他不明白先生和太太到底在执着些什么,甚至会那样冷漠的惩罚小姐。
宋璟背着书包从学校侧门出来,正门都是豪车,他只配走侧门。
他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除去家世和身后隐藏的财富不谈,就光比较肉眼可见的外物,他像个穷酸的闯入者。
德亚高校服价格昂贵,春夏制服加上秋冬制服,开衫,领带配饰,运动服,还有外套加起来要三百万韩币,是他辛辛苦苦兼职半年才换来的,甚至只能买得起一套,反复穿,反复洗,藏青色的领口已经洗得有些褪色,而那些财阀子女却频频抱怨校服的料子不够高级,粗糙的磨皮肤,他们手上戴的腕表,上学背的包包,脚上踩的鞋全都是名品。
在这种地方,他甚至连表现出野心的权利都没有,会被嗤笑,他自己也会觉得羞耻,在绝对的阶级权力和财富面前,他的自尊被无限贬低,所以只能装出一副淡漠,不在乎的模样。
可他是真的不在乎吗?
不,相反,他在乎的要命,也怨恨的要命!
就像现在,德亚高建在上斜坡的路上,财阀子女有专职司机车接车送,坐在昂贵的私家车里,可以毫不费力,平坦顺遂地轻松到达目的地,而他只能靠双腿双脚,一步一步往下走。
黑色轿车从他身边缓缓开过,宋璟若有所感,顿住脚步,侧头看过去,是徐善,她手肘支在车窗上抵着头,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带着圆润通透的珍珠手链,折射出干净的光线。
车的速度很慢,可也很快就远远把他甩在身后,这是他终其一生也难以追上的差距。
徐家住在富人聚集的汉南洞,临近别墅区,雕满花纹的黑色铁门缓缓打开,辗转几道盘旋弯路,车子平稳停下。
徐善爷爷年轻时与SK财团老会长一同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回国后一直担任SK财团秘书室室长一职,是老会长最信任,最亲近的心腹,徐家一脉相承,徐父从小就被父亲灌输要为SK财团,为老会长奉献终身的思想,毕业后直接进入SK财团基层历练,后徐善爷爷去世,他被提拔成为新一任秘书室室长,掌握集团子公司科长职级以上的人事任免权,风光无限。
徐父对老会长忠心耿耿,尊敬爱戴,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个人喜好全都要追随老会长,老会长偏爱日式风格的庭院,徐家的装修便全都是日式。
绿植庭院,白砂卵石,清水红鲤,院中里种了美人茶和银姬小蜡,挂着日式宫灯。
徐善背着双肩包下车,刚进门就有佣人弯腰递上拖鞋,接过她手里的包:“小姐回来了。”
闻言,正坐在沙发上和高考协调员交谈的徐母缓缓放下手中端着的鎏金雕花咖啡杯,调整了一下坐姿,等着女儿进来。
转过玄关,徐善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徐母和高考协调员,她恭敬地鞠躬打招呼:“我回来了。”
徐父是个极注重边界感的人,即使是家人之间也必须使用敬语。
徐母年近四十,因为管理的好,几乎没什么皱纹,柔顺黑发盘了起来,略施淡妆,穿着白色真丝衬衫和墨绿色长裙,温柔知性:“善儿回来了,快过来,今天不是发表成绩吗,我特地请了裴老师过来给你做成绩分析。”
高考协调员冲徐善温和地笑了笑,却并没有讨好的意味,因为她很清楚这个家里谁是她的服务对象,是徐父徐母,徐善只是听话的执行者。
徐善走到徐母身旁,徐母笑着握住她的手,眼底暗含期待:“善儿,今天发表成绩,怎么样?”
“是不是全科满分,拿到了一等?”
徐善低头和徐母对视,声音轻缓:“没有,是二等。”
闻言,徐母握住徐善的手一下子僵住,而后像是失去了力气,松开她,缓缓垂落,原本温柔的眉眼也渐渐冷凝,浮上焦躁,声音有些尖锐的质问:“又是二等!”
“为什么又是二等?”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做!”
这话并没能震慑到徐善,也没能让她因为觉得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而内疚不安,反倒是让高考协调员有些如坐针毡。
徐善没能拿一等,她也要被连累。
徐父徐母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让徐善考上SKY名校之首的首尔大,毕业后进入SK财团继续服侍新一任会长,维持住这来之不易的阶层跨越。
其实以徐家的条件,徐善完全可以出国,那样她的人生会轻松很多,可一旦出国人脉就会断层,即使进入SK,也无法进入以顶级名校学缘构成的特权阶级团体,所以徐父徐母要徐善沿着高考协调员制定的黄金线路图,一步不差,朝着终点前进,不择手段,考上首尔大。
SKY名校一般采取学综录取制,即考量学生的综合生活记录簿,包括内审成绩,小论文,志愿活动,社团活动,以及校内外获奖情况。
当然这些都有高考协调员为她量身制定计划,她只需要跟着做就好了,但内审成绩却没人能帮的了她,一等就是一等,二等就是二等,所以徐母才会这么焦虑。
徐母恨铁不成钢:“江南区一星讲师我都快雇佣个遍了,善儿,你到底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拿到全A,考一等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
徐善冷静地站在沙发旁,垂头听徐母训斥,不声不响。
徐母一时气极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理智回笼后慢慢冷静下来:“去跪着。”
徐善颔首,神态乖顺:“是。”
高考协调员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服务过很多这样富裕的家庭,徐母和徐父是最极端的,更可怕的是徐善,她太平静顺从了,表面看是一潭清水,实则暗流涌动,在酝酿巨大风暴。
徐善不是第一次跪了,也知道该跪在哪里,缓步走到落地窗右侧,这里原本是一处空地,后来徐父自己动手围了个汀步小景,流水石钵四周铺了碎石和一层薄薄的青苔。
她得跪在这里。
德亚高的制服是包臀裙,不及膝盖,徐善膝盖光.裸,她缓缓跪下去,双手攥拳举过头顶,青苔阴凉湿滑,下面的碎石咯得她膝盖生疼。
可再疼,也没有前世她从德亚高天台上跳下去疼。
家里的佣人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低眉敛目,大气不敢喘。
高考协调员看了不忍,忐忑地开口劝道:“夫人,这样的惩罚实在太严重了,小姐没能拿到一等,我也有责任。”
徐母态度冷淡许多:“裴老师,请您也多做些值得高昂雇佣费的事情吧。”
高考协调员被她讽刺的面红耳热,坐立不安,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夫人,事实上我最近掌握了一些新的情报,只要您能配合,想来让小姐拿到一等不是什么难题。”
闻言,徐母倒是有些心动,她很了解裴老师,这个人确实有能力,绝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说有办法,那一定是真的。
徐母眉眼逐渐软化,端起咖啡杯遮去眼底情绪:“裴老师,请说。”
高考协调员看了一眼跪着的徐善,起身凑近徐母耳边:“夫人,我们去安静的地方说,暂时不能让小姐知道。”
徐母见她神神秘秘的模样,更是被勾起了兴趣。
两人去了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