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赵佑苓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正走在一个巨大的多层高铁站里,那里就像是一个迷宫,周围没有一个人。
多架高铁同时从各个方向呼啸而来,经过她的身边又飞速而去,她听到自己大声的喊着:“妈妈,妈妈!”
张女士出现了。咦?怎么母亲也变年轻了?母亲走了过来,拉上小佑苓的手,往站台上走去。面前的高铁门打开,母亲眼中含泪,用力把小佑苓推了进去,转身离开。
“妈妈,妈妈!”小佑苓哭喊着,从车厢里追了出去,脚下一个踩空,却掉在一列飞速行驶的高铁车顶上,列车飞驰,小佑苓拼命回头看,却再也没有了母亲的身影。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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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女士”突然惊醒,然后再次闭上双眼,残留的恐惧感慢慢地在她身上蔓延。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蚊帐,一摸额头,满是涔涔的冷汗——还好,这只是一个梦。
她记起昨晚是过来跟母亲一起睡的,一转过头,却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了母亲的身影。
从床头柜上摸到这些天用的旧手机,她一看,09:47 AM!
她匆匆起床,打开房门。
在客厅画画的俊扬听到声音,抬起头对她说:“奶奶!原来您也会赖床!”
她没有在意侄子的话,转而问道:“俊扬,你‘姑姑’呢?”
“姑姑做好早餐之后就出去了,叫我乖乖在家。”
原来是这样。
她走过去饭厅,倒了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俊扬拿起手中的画给她看,“奶奶,您看我画的!”
她看着画中手拉手的几个小人,旁边还有名字。
“奶奶您看,中间这个最小的是我,旁边是您,还有姑姑,再旁边是我妈妈,还有阿德爷爷、黎叔叔、还有我爸爸!”
“张女士”看着眼前的画,心中感慨。大哥是如此的不负责任,在俊扬心中,却仍然是有着重要分量。既然这样,大哥就更应该振作,给孩子树立好榜样才是!
“你爸爸呢?”
“不知道!”俊扬摇摇头,“我没有看到爸爸的鞋子。”
那大哥就是又一次彻夜未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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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苓”此时正和黎海宸坐在开泰广场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里。
自从早上她写微信问黎海宸有没有找到灵魂互换的方法,黎海宸把昨天女儿的决定告诉她之后,她心里就很焦急。
她虽然很想知道详情,可是看到女儿睡的那么沉,就决定把黎海宸叫了出来。
她听完他讲述事情的经过,对女儿感到一阵心疼:“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傻!我这辈子都快见底了,她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过她的人生?!”
他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阿姨,恕我直言,佑苓她这种自毁式的做法,其实,跟您有很大关系。”
“我?”她不解,“我跟她说过,我不要她的人生,我要的是她好好过她的日子!”
“您和佑苓的关系,恐怕是很早之前,就存在问题了。”他分析着,“佑苓她一直说想让您过的好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您对家庭的辛苦付出,您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开心,她觉得是她亏欠了您。从我昨天跟她沟通的情况来看,其实她的心理压力很大。这份压力不仅仅是来自于她的大哥,更多的是想对您的补偿。如果她的心理压力不及时疏导,我担心,会引起更大的问题。”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心理问题?!我听不懂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话!”她无法接受他的说法,“真是个傻女儿!谁家养孩子是顺风顺水,一点问题没有的?!谁家养儿女不用付出,不用辛苦的?!”
他忍住内心的不快:“阿姨,我想问下,在她小时候开始,您有表扬过她、肯定过她吗?”
“有啊!”她点头,“她考中考、高考出成绩的时候,我和他爸都奖励过她!”
“奖励了什么?”他问。
“全家人一起去吃饭!”
“除了这些呢?”他再问。
她仔仔细细的回想,除了这些,好像真的没有了。
“阿姨,我听德叔还有俊扬说了一些关于佑苓大哥的事情。您每一次在对待她和大哥的事情上,您有肯定过她,或者认真问过、听过她内心的想法吗?”
她陷入了沉默。在和女儿发生灵魂互换之前,她的确没有站在女儿的角度,去了解过这些问题,甚至觉得女儿多事。
他看她默不作声,心里对师妹的心疼又多加了几分。
“阿姨,您可能不知道,有时候您不经意的做法,可能就会伤了佑苓的心。而且——”他想起了昨天泪眼朦胧的师妹,“而且,我认为您对她自身的认可和肯定,是很不足够的,所以她才会一直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好,自己能力不足,没能给您更好的生活……”
“我——”她心里好像被什么塞住,“自从跟她互换了之后,我有跟她说过,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对她大哥太纵容,让她受委屈了,她也是理解的!”
“她除了理解您,您觉得,她还能怎么做呢?”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我那傻女儿改变想法?”
“阿姨,佑苓在您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您和她一起的日子里,有过开心和快乐的时候吗?”
“那还用问!她是我女儿!”她立刻说道。
“既然是这样,如果您也不认同她自毁式的做法,希望她改变主意,我希望您能够认真地面对佑苓。我希望您可以告诉她,她在您心里的重要性,您和她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是幸福的。”他一脸认真地看向她,“请您告诉她,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要她做回她自己!”
“只是这样?”她有些惊讶,“只要跟她说这些,就行了?这么简单?”
“以我对她的了解,也许她想要的,比这个还要简单。”他轻叹一声,“可是,就算是这么简单,她也一直没有得到过……说不定,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在等着您的回应。”
她的思绪飞回了二十八年前,想起女儿出生的时候,是6斤4两。
按照老赵家的族谱,儿子这一辈是“佑”字辈。
因为儿子的名字是“荃”,她和老赵便给女儿取名为“苓”,儿女的名字一写出来,马上就知道这是一家人了。
在女儿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因为手工工场太忙,儿子又要上学,那个时候还不流行上幼儿园,没办法之下,她把女儿送回了娘家,大概住了9个月。
她到现在也还记得,她狠心推开女儿,往门外冲去的时候,女儿嘶哑的哭喊着“妈妈——妈妈——”
再后来,因为儿子退学、找工作不顺利、结婚又离婚等诸多事情,让她觉得儿子混得不好,很是可怜,对女儿关于儿子的抗议充耳不闻。
她不是不知道,女儿说的都对,但她就是不想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