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婵甩了甩脑袋,拍拍脸,把负面的情绪都从脑海中赶出去。
她在剧本上标注几处:“莫哥刚才说得没错,给樱桃的桥段确实能加,要不就加在这吧,你去她学校门口的咖啡馆盯梢的时候,也许可以顺便跟她见个面。”
季澹点点头,跟她一起做标注。
虞婵看向季澹,轻声问:“怎么样,现在你的阿青,喜欢上这个单纯又柔弱的女学生了吗?”
季澹没出声,注视着虞婵的黑眸却一眨不眨。
整个剧组都知道,刚刚那段初遇戏,他昨天试了三四条,眼泪都掉不下来,最后还是勉强用人工眼泪过的关。
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失态。
浓墨重彩的初见戏尚且如此,之后的其他感情戏互动有多僵硬苍白,就更不必说。
虞婵:“我也没改她的角色性格,只是通过几个小细节,加强了表演技巧。你的阿青就动心了,对不对?”
不知为何,明明进行了一场堪称精彩的对戏,她的眼神里,却全是不自知的失望。
进门时那副神采飞扬早已不复存在,虞婵唇角噙着一丝自保意味极强的苦笑,像误入陷阱后侥幸逃脱的幼兽,倔强的眼神下是怯怯的疏离,任何温暖与光彩都不敢再相信分毫。
“你真是个敬业的演员。”
她说着,落寞地想,演员就是没有真情。
他们青睐的,只有演技好的人。更何况,其实也不是真心青睐,不过是迷恋演戏这个模拟人生的过程罢了。
这是爸爸亲口告诉她的。
每次,当虞婵完美地演绎了与他对戏的角色,才是他最温柔的时刻。
但那份虚伪的温暖,也往往转瞬即逝。
可是,镜头之后,荧幕之外,明明还存在着沉甸甸的,不能改剧本和人设、也无从剪辑与NG的,真实的人生啊。
虞婵觉得很疲惫。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站起身:“谢谢你和莫哥的招待,今天聊得很开心,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才走到门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想说,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确实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盲目地许诺了一些,我其实根本给不了你的东西,对吗?”
季澹声音低哑,语气很轻。
虞婵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点缱绻的笑意:“算是吧。不然呢?”
季澹:“自己的猜测被证实,想必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当然。”
虞婵的尾音透着虚张声势的清冷媚意。
答应完,虞婵等了一阵,发现身后再没有传来声音,便继续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耳后忽然传来一串凌乱而有力的脚步声。
那脚步又急又快,没等她回神,男人的气息已经逼近身后几寸。
季澹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又收回去。
他上前几步,拦住虞婵的去路。
虞婵不敢看向他那双澄澈的眼眸,那会让她重新陷入迷惘。可她真的不敢再度燃起无谓的希望了。
于是她垂下头。发现自己的目光不小心落在那片线条优美的胸肌轮廓上,又赶紧挪开脸。
季澹哑声道:“看着我。”
虞婵一咬牙,这才抬起头。
季澹那对湿漉漉的黑色瞳眸中,正翻滚着炽烈的情感。
可他的声音却那么轻,那么温柔,像是面对着一朵随时可能被吹散的蒲公英,或是冷冰冰的漫山白雪。
在雪山上,哪怕是短短一声高呼,也可能引起翻天覆地的雪崩。
“如果真的那么开心,为什么红着眼睛?”
“……”
虞婵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眼尾。
哪怕已经感受到微微的潮意,她仍不死心,又倔强地抬起双眼,企图从季澹眼中的倒影里,再确认一遍。
可他那对漂亮又孤寂的眼眸,就像海面上两朵寂寥的漩涡。只是被那目光微微扫到一点,灵魂就仿佛会立刻被席卷、被捕获。
然后,弱小的猎物溺向海底,溺于那虚伪的、残忍的、浩大的,温柔假象之中。
沉溺的前一秒,脑海中警铃大作。
“放开我。”
虞婵的声音虚弱而冰冷,像一条千疮百孔的绸缎,刚从冰水窟窿里被湿淋淋地捞上来。
季澹被那声音冻得心头发痛,他手足无措,而又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
虞婵再没看他一眼,落荒而逃。
才出门不远,她就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个丸子头女孩。
附近没有房间,走廊尽头只有一个影像厅,她大晚上等在这是为了什么,简直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