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了,绿岛正式进入梅雨季,到处下雨,到处潮湿,空气里充满了汹涌的风雨味。
如虹这天收工早,到民宿的时候才七点多,还下着雨,大龙把车停好后走过来给如虹撑伞。
如虹从车上下来,一抬脸,看到院子里比平时多了张小棚,棚下一群人坐着吃饭,她走过来,那帮人顿时静下来,齐刷刷看向她。
只有一个人低着头,专心捞菜吃。
如虹顿了一秒,信步往屋里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扭脸冲那帮吃饭的人一笑:“你们聚餐呐。”
那群人里陈鱼和如虹最熟,她抢先答:“对啊,胖哥请客,要一起来吗如虹姐?”
如虹一看,坐最外面的男人,她曾经在渔场见过,应该就是陈鱼说的胖哥。
“你们慢慢吃吧,如虹这几天晚上不吃饭。”唐棠替如虹回绝。
如虹一笑:“你们慢慢吃。”
余光瞥见陈鱼旁边那人,还在沸腾的火锅里捞着什么,她一顿,随后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如虹一走,大家都说开了——
有人问:“明星是不是晚上都不吃饭?”
胖子感慨:“她快瘦成纸片了,怎么还减肥呢?”
陈鱼“切”了一声:“这就是你们男人没有的自律!”
“……”
“周烈。”
大家聊的正欢,忽然有人喊了声周烈。
周烈抬眸,见大龙捂着脑袋,弓着腰,从屋里窜进棚底,抖了抖身上的雨。
“昨天摄影师临走把伞留下了,如虹让我给你。”大龙把一把红伞放到了桌子上,笑出一口白牙,“谢谢你哈。”
周烈没有动静,还是一副泯然众人的样子,弯腰坐在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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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的水珠打在窗户上。
如虹在窗前远远看着那群人,静静感受世界被隔绝成两半,风雨和日丽,这当然不是热闹与寂寞的差别。
身后响起敲门声。
她喊:“进。”
大龙推门进来前不忘抖抖身上雨。
“伞给他了?”如虹走两步拿起桌上的脆桃,又顺手扔给大龙一个。
大龙接过来就咬了一口,边吃边说:“给了。”
如虹问:“他怎么说。”
“他?他没说啥。”大龙把那口桃咽下肚,说,“那把伞是陈鱼的啊,小姑娘可开心了,想来谢谢你,被我拦下了。”
如虹沉吟一声:“这样啊。”
大龙嘿嘿一笑:“可不是嘛。”
又要说什么,如虹说:“你出去吧。”
“啊?”大龙一愣,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大龙瞄了一眼,“是季总。”
如虹伸出手,大龙会意,把手机拿起来递给如虹。
如虹划动屏幕,对大龙又摆了摆手,大龙比了个OK的手势,轻声出门了。
“有两件事通知你。”
季惟东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贯的理性,而无波动。
如虹竖起耳朵听。
他说:“第一,之前接触小半年的洗发水代言敲定了,合同明天发你,广告大概下个月安排。”
如虹舔舔唇,说:“好,和剧组沟通好档期就行。”
他沉稳的“嗯”了一声,顿了几秒又说,“第二件事,关于你家人。”
如虹微愣:“这次要多少?”
如虹出道之后,家人每年总会问她要一两次钱,每次理由都不一样,但金额最低也要以百万计,如果她不理睬,父母就扬言找电视台爆料她不孝。
季惟东劝如虹,国人崇尚孝道,很多事不是一张嘴说得清的,他们要就给,又不是给不起,算是花钱保平安。
这几年如虹一共给家里打了两千零五十三万,她每一笔都记着。
“这次比较棘手,你哥哥开了家美容店,打着你的旗号招揽顾客,结果他居然卖三无产品,顾客用了烂脸,现在都在微博维权。”
如虹听着这些话,心跳的越来越快,咬着嘴唇,眼泪就下来了。
她稳着声音,笃定说:“千万不能上热搜。”
季惟东沉默了一阵,才说:“哭什么。”
如虹一愣。
季惟东声音很冷静:“你入行七年了,有长进一点。”冷静的有点冷漠,“表面上刀枪不入没用,心里面铜墙铁壁才行。”
如虹听罢,更是怔住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就挂在下巴上,一颗砸下来,又有一颗冒出来,如檐下的雨。
她胡乱把眼泪一抹,淡淡说:“明白。”
季惟东继续说:“现在首要的是压热度和解决问题,事态还没扩大,你背后有公关,有法务,还有我。”
如虹顿了下,说:“好。”
季惟东问:“我记得你后天飞上海站台?”
她点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才回:“对,后天中午的飞机。”
他“嗯”了一声:“正好我也在上海,见一面。”
她哪里能说“不”,于是笑笑:“行,我活动结束去找你。”
挂了电话,如虹扶着沙发坐下来,捂了把脸,心里堵的难受。
她气得慌。
这股气一直压在心里,直到吃完饭吃完药,都没有丝毫的好转。
季惟东说的对,她没长进!
她只恨自己不是一个从外到里都强大的人。
睁着眼躺在床上,躺到外面的雨都停了,拿出手机一看,夜里11点多,她辗转反侧,干脆换衣服下楼,敲响了周烈的门。
他睡眼朦胧,头发洗过没吹干就睡了,一角翘起来,像独角兽的犄角。
她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了很多。
他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才看清是她站在面前,硬生生把下半个哈欠憋回去,问:“许小姐,怎么了?”
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灰兔。
如虹仰着脖子看他,淡淡命令:“我要出去走走。”
他几乎没做无谓的挣扎,或者说是,没做表面上的挣扎。他取了电动车,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每走一步路都屏息一下,慌张开了门,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