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贴着纸面勾勒，一件粉红色玫瑰碎花、圆领齐膝泡泡袖连衣裙出现了，白袜子，和裙子相同图案的项链和手环，以及一个玫瑰发环。

画完之后，分门别类贴好标签“活泼、简约、可爱”，归属“摩登都市”，特殊标签为“碎花”放进数据库。

入职新公司一周，冯依晨发现，手游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

喏，刚刚这套还好，是女主寒寒初到七大国度的衣服，普通款，只有3件简单的首饰，学生嘛。

随后登场的“金玫瑰”和“云霄”才是重头戏，除了衣裳，配套的头饰（帽子、头冠、发卡、）、项链（围巾和项链）、耳饰（耳环和）、手饰（腕饰和戒指）、手持物（左、右手和共持）、腰带、袜子（腿饰和袜子）、鞋子、背景（前后左右头顶），宠物，一个都不能少。

想想就头疼。

其实，换成正常的游戏公司，分工和流程是非常明确的，她是原画师，创作一套游戏里的衣服就不用管了，剩下的拆分、细节和数据处理交给低一级别的美工。

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冯依晨是《剑与玫瑰》作者寒月濑，手下美工是当时的冯依晨担任的角色。

可惜，纸飞机公司所有员工加起来不到两位数，老板带头一个人当十个用，正式画师只有冯依晨，其他都是外包和兼职。

入职第一天，陶中杰给冯依晨放了话，即，所有“金玫瑰”“爱丽丝”5星服装必须出自冯依晨笔下，水准不能低于她面试带来的20余张画稿；且，其余五大国度的4、5星服装，必须经过她的批准，才能送到陶红杰面前--后者是《奇迹寒寒》与玩家之间的最后一道光卡。

解释一下，游戏中的服装分为5档，从高到低顺延，绝大多数5星服装出自寒暑假、周年庆的故事阁和年终福袋，玩家必须充值人民币才能得到；4星服装居中，3星以下大多是免费套。

冯依晨当时很感动，觉得老板器重自己，信任自己，堪称人生伯乐，联想日后《奇迹寒寒》在女生手游市场的火爆，整个人飘飘然起来：未来的648福袋、大阁，无数华衣丽服霓裳羽衣，即将出自她的笔下呢！

入职第三天，冯依晨冷静下来，权衡一下形势，利用午餐的机会向陶中杰汇报：自己做不到。

“桃子。”她跟着其他员工称呼老板的绰号，公事公办地说：“我得跟您说一下，如果维持现在的标准、工作量、效率和人手，要到2027年才能做完。”

陶中杰比她大两岁，87年的，几天下来已经混熟了。地下室通风差，大家都有自觉，人少的时候才能吃味道重的东西，喏，今天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他从办公桌拎出一盒进口方便面，头也不抬地重复：“做不完？”

冯依晨觉得他是故意的，“老大，我做不完，要不然招募新人，要不然我一个人变成100个，否则5月就要开天窗了。”

继三次跳票之后，《奇迹寒寒》对外宣称/对内鼓舞士气，游戏将于2个月后也就是2017年5月上市，现在是最后的冲刺阶段。

陶中杰哎一声，用塑料叉子搅合着油花花的面汤，“不能滥竽充数，不能降低标准，你坚持一下，公司挣到钱立刻招人，要多少有多少。”

她翻着白眼，刚想据理力争，对方就想出办法了：“这样，你把精力集中在前五章，把衣服弄得高大上一点，前两周应付过去，后面的先放着。”

言下之意，玩家推关卡是需要时间的，只要游戏上市，有流水有利润，公司就有钱招人了。

和冯依晨想的一样。

她答应了，回到自己的座位，活动酸疼的脖颈。“桃子，你为什么~不等游戏上线，后面的东西慢慢来？”

《奇迹寒寒》50道关卡，由女主寒寒跌拓起伏的探险经历和两位出色男子之间缠绵悱恻的恋情贯穿始终，异国风情加上7位有血有肉的配角，堪比一部长篇小说/RPG游戏了。

目前的困境在于，游戏故事线原本是很完美的，实际操作起来，个别配角过于耀目，与主角互动、碰撞，引发了故事创作者/主策陶中杰新的灵感，延伸一条前所未有的故事线，关联到陶中杰未来的《奇迹寒寒》姐妹篇，就此有点HOLD不住了。

其实，很多大热的美剧、日韩剧边写边拍，编剧像墙头草，观众喜欢哪个角色，就让该角色活久一点，偶尔有例外：某些观众深恶痛绝的反派角色通常也能活到最后。

陶中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筹划一年多，团队起来了，钱花了，到最后要上市了，卡在情节上面很弱智，很LOW？”

冯依晨确实是这么想的。“当然不会，我只是，奇怪而已。”

热水注入面碗，袅袅白气遮住了陶中杰的眼睛。

“有些东西没想通。”主程走了，主美离职，小小的团队士气低迷，黎明前的黑暗像一把刀子，一下下割陶中杰的肉。面对入职数日、极有潜力且被他寄予无限期望的新员工，陶中杰本能地希望，对方不要把自己当成白痴。“本来想通了，越做问题越多，就~就这样了。老杨老刘劝我，先上线再说，可，可我想不通，心里没底。”

陶中杰有一句话说不出口：那种感觉，就像站在悬崖边，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