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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读网 > 我见小侯爷多妩媚 > 第9章 焚城

第9章 焚城

嘉正度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他生怕另起事端,屏气凝神,一步步往后,见无人拦他,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有张皇后坐镇,又有孙氏这些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聪明人,花神宴的气氛少顷便热络起来,大出风头的季青雀却悄然离席,眠雨还要跟上来,被她淡淡看了一眼,便自觉留在原地。

季青雀慢慢往前走,行至灯火黯淡处,立在一处池边,静静眺望着夜色。

她自小便很喜欢弹琴,也弹的极好,可是后来她嫁给了谢晟,一个贞烈的寡妇,是不能弹琴取乐的。

那把叫春融的古琴,便尘封在仓库里,后来大约也随着烈火同她一道烟消云散了吧。

她最后一次弹春融,恰好也是个春天,三月或是四月,她院落里的海棠刚刚吐蕊的时候。

她在家里,要准备嫁人了。

天子称她贞烈娴静,可为谢家妇的圣旨供奉在高堂之上,满盛京的人纷纷赞叹,说不愧是季氏女,竟得天子许婚,真乃荣宠无限,令人艳羡啊!

季青罗听见过一回,她气的脸色铁青,当即让下人抓了那人来掌嘴,回来便被罚跪了祠堂。

天子许婚,自然是喜事,天底下最大的喜事,是季家的光荣啊,季家荣耀,季青雀荣耀,当妹妹,自然也要与有荣焉才对,全家人都要喜气洋洋地给家里的大姑娘筹备婚事才对。

而此时谢晟尸骨未寒,谢家阖府上下,愁云惨淡,素服麻衣,门前的白灯笼悬满长街,足足一千盏,昼夜不灭,想引他们谢家的好儿郎魂归故里。

指腹为婚,素未谋面,十八年岁月,一朝生死相隔,一个是侯爵世子,一个是太傅长女,一家丧事惨白,一家新妇红妆,两两相比,未免凄凉。

季青雀那时已经不再哭了,兴许是眼泪都流干了,她只是整日里倚着窗出神,脸色苍白,犹如幽魂。

季青珠整日里都陪着她,也不说什么话,就像个小尾巴,她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两姐妹可以相对而坐好几天,一句话也不说,任凭空气里尘埃飞舞,日光随着时间一点点沉下去,漫过繁复的雕花窗框。

然后有一天,季青珠忽然捧了一壶清欢酒,放在她面前,眼睛眨呀眨,说,大姐姐,今天是花神节。

季青雀缓缓地看向她,青珠是个圆润的女孩子,非常天真,或者说有点傻气,季青雀甚至不太确定她明不明白她的大姐姐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会有怎样的人生。

季青雀那时心里忽然有些妒忌,后来想起来,那比起妒忌其实更接近愤怒,她想凭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快快乐乐地继续生活才去,只有我要嫁给一个死人?凭什么是我?凭什么……不是你。

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季青雀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她惭愧的几乎无地自容。

试图将自己的悲惨命运转嫁给无辜的旁人,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她看着青珠天真的脸庞,发干的嘴唇动了动,她苦笑着说:“……对不起,青珠。”

季青珠摇了摇头,虽然她大抵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忽然对她道歉。

她只是看着季青雀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大姐姐不要道歉,大姐姐永远不用对我道歉。”

季青雀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既然今天是花神节,青珠,想听点儿什么吗。”

那天她到底给季青珠弹了什么曲子,季青雀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可是黄昏里专心听她弹琴的季青珠的侧影,却牢牢印在她的记忆里。

在高楼上的那段寂寥黑暗的岁月,她便是依靠着这些细碎温暖的小事,度过了漫长的十年。

而今日,她不过十五岁,与姐妹继母来宫中赴宴,真是个美丽至极的夜晚,姐妹密友欢聚一堂,桃花馥郁,灯花璀璨,微黄的灯影映照在湖中,与月色交相辉映,是十五岁的少女永不褪色的记忆里的夜晚,想起来便会嘴角带笑。

可是那不是季青雀。

她不是春天般的少女,只是一个死而复生的鬼魂,为了不再次被送回坟墓里,而绞尽脑汁苦苦挣扎。

她望着湖泊,怔怔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猫叫,一声,又一声,四方八面都是高高低低的猫叫声,又尖又细,听的季青雀头皮一麻。

猫在传说里总是与鬼魂相连,季青雀一刹那几乎怀疑是阎罗地狱里的鬼差要抓她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回高楼上?回火海中?

不,她不回去,她不愿回去,她再不要任人摆布,她再不要按着别人的意愿度过一声,她要重新活,她要好好活。

她再不要像从前那样,独自对着牌位,在高楼上,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

季青雀摇着头往后退,一步,一步,又一步,脚下忽然一滑,她惊叫一声,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水花声清晰响起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季青雀不由得往前一扑,跌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我说,”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微微有些苦恼的样子,“我们两个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这么奇奇怪怪的?”

季青雀骤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数步。

“别别别,你冷静点儿,我后退就行了,你别动,后面就是水池,你掉下去了我还得捞你上来,”谢晟急了,一边表明自己没有非分之想蹭蹭蹭往后撤了一大截,一面小声嘟哝着,“上次你也没这样啊……”

季青雀只是远远地,冷冷地望着他。

谢晟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上次觉得这姑娘真是稀奇古怪,一点儿也不讲究,一上来就是摸啊抱啊,吓的他回去做了两天噩梦。

今天一看,还是她,在高台上抚琴,临风欲飞,万众瞩目,谢小侯爷没什么音乐天赋,弹琴弹的像杀猪,他爹恨不得抓起琴砸爆他的脑袋,谢小侯爷还能死死抱着他爹的大腿喊,爹你冷静一下,这把琴真的很贵的,三千两啊,你换个便宜点儿的行不行,砸坏了也不心疼啊!

可是就是这样他也知道,季青雀确实厉害,人漂亮,琴也弹的好,怪是有点,不过人无完人嘛,就像他不会弹琴一样,季青雀奇怪一点也没什么。

他听着有几个世家千金在窃窃私语,季大小姐真是厉害,弹琴弹的好霸气,真是了不起。

谢晟就想,了不起吗,确实,可是霸气吗,一点也不啊,她们难道没看见吗,她明明伤心死了。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眼睛里没有泪水,却像是哭了一样。

她果然奇奇怪怪的。

叫人没法放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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