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辆车还未在锦城市一院的急诊室门口停稳,后车门已经迫不及待被打开,傅行此弯着腰从车里钻出来,眉宇间一派焦急和担忧,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就脚步匆匆小跑着朝急诊室里头奔去。
随便拉住一个护士问完路,他大步流星朝护士指路的方向直奔而去,推开一扇半掩着的门,里面被门隔绝的声音拥出来,三四个人正围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小孩轻声细语地哄,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眼眶红红,要哭不哭。青色的淤痕、黑色的污渍和残留的血迹糊在她嫩生生的小脸上,令她看起来就跟只花猫似的,人中那块红得尤为明显,显然是留过鼻血,而她的左臂以手肘为中心,不正常地高肿了一大块。
看到他,坚强的堡垒轰塌,嘴一撇,两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下来:“哥哥。”
这声“哥哥”跟宴随喊的不一样,这位是傅行此货真价实一母同胞的妹妹傅明灼,傅明灼小傅行此14岁,马上要读初中,但是发育迟缓,个子也矮,看起来还很年幼,说是三四年级的小学生也不会有人怀疑。
傅明灼的脸上有伤,脸部肌肉一动就会被牵扯到,她表情不敢夸张,没法放声大哭,只是见到了哥哥脆弱的阀门没法关上,不停地噼里啪啦掉眼泪,鼻子耸啊耸的,好不可怜。
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傅行此放下心来,看她这幅样子,他半是心疼半是好笑,走过去撩起她额前湿漉漉的刘海,恨铁不成钢地发问:“灼灼,闹哪出呢?”
一起陪同前来的还有管家和专门照看傅明灼的阿姨,突发情况,二位来不及更换着装,也都穿着睡衣,其中阿姨的拖鞋都只剩了一只,唯恐落得照看不周的罪名,阿姨的神色很凝重,小心翼翼地代替作答:“明灼从床上跳到柜子上,没控制好距离摔了一跤。”
这可是半夜一点多,从床上跳到柜子上?
多么匪夷所思的剧情啊。
当着小孩的面傅行此不好骂脏话,那句抒发情绪的“我操”只好闷在心里说,自己的妹妹,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几斤几两,因此并未怪罪阿姨,毕竟换了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分秒不离地管着这只猴子不出差错。
他指尖去戳傅明灼的额头:“……傅明灼你可真是我的亲祖宗。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你去跳柜子,你怎么想的,你跟我说说。”
“我是去上厕所的。”傅明灼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拿手背抹眼睛。
傅行此拦了她脏兮兮的手,抽了两张纸给她擦眼泪:“上厕所你不好好走路,跳什么柜子?”
傅明灼嫌他下手重,偏过头躲避:“我每天都这么跳。”
傅行此:“……”他叹一口气,减弱了手中的力道。
傅明灼的右手臂肿得厉害,需要照CT看具体受伤情况,她怕得不行,不肯去检查,傅行此来之前,大家正在齐心协力说服她照CT不痛。
每一个小孩的记忆深处都有被家长骗着去打针的回忆不堪回首,尤其傅明灼这次伤得不轻,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她打死不信他们的话。
“真的。”此时此刻不是教育小孩好好走路别跳来跳去整幺蛾子的时候,傅行此安抚地摸她脑袋,“哥哥不骗你,照CT真的不痛,就是检查一下。”
他太情真意切,傅明灼神情有所松动,半信半疑:“真的?”
也就小孩好骗,什么都不懂,照CT确实不痛,但是后续治疗方案才是痛不痛的关键,这点他并没有保证。
“真的。”傅行此信誓旦旦地往上加筹码,“你乖乖去,等过几天你过生日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我想你带我去游乐园玩。”
傅行此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可以。”
骗好傅明灼,念及她腿上脚上也有皮肉伤,傅行此没让她走路,一路把她抱进CT室,反正她还是孩童模样,这么抱着也不显突兀。等他把人放到检查的床上,里面医生赶人:“家属先出去。”
傅明灼一听,“蹭”一下坐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被惊恐充满:“那我不拍了。”
“我不走。”傅行此把她重新摁倒,又跟医生打商量,“我妹妹胆子比较小,我留下来陪她。”
“不行,家属出去。”医生以为他不知道危害,强调道,“这里有辐射的。”
“没事。”傅行此不动。
这是他从14岁那年就开始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养大的小孩,是他心尖上那粒青翠欲滴的嫩芽,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和最大的牵挂。因为她受一点小小的辐射,根本不足挂齿。
检查结果出来,傅明灼并无大碍,伤不及骨头,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医生给她的手臂绑了个石膏,逗她:“小朋友,你的右手受伤了,不用写作业咯。”
听到这天大的喜讯,傅明灼并不像别的小孩面露喜色,她冷淡地点一点头,一本正经地炫耀自己的本事:“我的左手也会写字。”
医生扶额:“……你好厉害哦。”再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就放她回了家。
免受皮肉之苦,回家路上傅明灼一扫方才在医院的杯弓蛇影,在座位上坐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异常活泼,一张嘴叽叽喳喳就没停过,即便是傅行此秋后算账也镇不住她,回到家,临睡前她还惦记着他给她的承诺:“哥哥,我生日你别忘记带我去游乐园玩啊。”
傅行此被她烦得不行:“知道了,都说了几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