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相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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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很值得信赖。”
这句话是第一次是什么发生在什么地点?
程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陆枝枝在超市旁边捡到他的时候。
没错,是捡到。
童年的记忆里,他就是一条流浪狗。
关于爸爸妈妈的印象几乎可以说没有。
每年只有在春节才能见到父母,其余时间,都是在和爷爷奶奶相处。
小时候的程礼,不懂什么叫“留守”,只是模糊知道爸爸妈妈在外奔波,爷爷奶奶代劳照顾他。
可小区里的小孩们,都用“留守儿童”这样的字眼讥讽他。
说他穷,笨,一家子的蠢货,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在外打工。
年幼的程礼,正他蹲在超市边等奶奶买菜回来,听见这种不三不四可笑的话,狠戾地冷眼扫视他们,小孩们虽然有被他那种饿得眼睛发绿一般的狼眼盯得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结巴:“怎,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程礼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汗衫,不急不忙地站起来反驳,告诉他们每一个辛勤工作,用自己的能力换取钱财的人都不应该被鄙视,相反,他们这种嘴巴不干不净,像茅坑一样,而且大脑还没屁股发育完全的蠢才才应该被耻笑。
被骂的小孩为周围的同伴哈哈嘲笑,他气得跳脚,指着程礼的鼻子就叫他“等着!”
下一秒,就戴着帽子,把程礼的书包一把抢过来冲进超市里“打劫”一通。
程礼大吃一惊,马上就要冲上去阻止某人干蠢事,结果那小孩的朋友又齐刷刷地冲上来把他围住,甚至从裤包里掏出刚刚擤了鼻涕的纸塞他嘴里不让他说话。
小孩没有一点犹豫地一把抓起门口的几大包促销产品就跑,边跑还边把这些东西全塞到程礼的包里,营业员大喊:“操!抓小偷啊!”也气急败坏地解开围裙跑出去。
小孩把书包砸程礼脸上,呼朋友们赶紧逃走,夹住程礼的他们刚一接收到指令,马上拔腿就跑,等营业员出来的时候,只看得清他们的背影,不再见人。
营业员是个退休的老阿姨,老胳膊老腿的,跑不动,刚追出去几步就累得不行。
但嘴皮子功夫却十分厉害,骂起人来跟开机关枪似的,嘚吧嘚吧个不停。
“说!”老阿姨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骂程礼,“刚刚那帮小孩你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他还真不认识,只知道是一个小区的,连他们的真名都不知道。
“放屁!”老阿姨揪住他的包,像刚刚那群顽劣的家伙一样狠狠地砸摔到他的脸上,程礼原本就有些黑黢发红的脸瞬间又被书包挂了一道变得更加青紫。
“妈的!”老阿姨算是想开了,抓不到真正的罪犯抓个替罪羔羊也不错啊,扭着程礼骂骂咧咧的就要带他去公安局,程礼扭着刚刚被又打又踢还没好完全的身子,吃力地挣扎,告诉老阿姨自己清清白白一点坏事没干,老阿姨心意已决,才不管他是不是冤枉的,抓着他就要走。
那天的天气如何?
程礼记得很清楚。
很差。
特别差。
明明是美好的夏天傍晚,正值霞光万丈浪漫缱绻的时候,可他眼里的苍穹却是狭隘又渺小,丑陋又破裂的。
垃圾场是什么样的?
垃圾遍野,寸草不生,除了轰隆隆的怪响,就是灰蒙一片。
和那天的天空一样。
把人拽着脖子摔到路上的时候,程礼已经确信,这个鸟世界里没有一个人是真的。
全他妈都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也是。
他是没人要的孤寡畜生。
可下一秒,当他还在据理力争辩驳维护自己的时候,陆枝枝出现了。
“等一下阿姨!”陆枝枝站在米黄色的夕阳里,一身白色公主裙,像是刚刚落地的维纳斯,又像是坠入人间善良漂亮的小美人鱼,眼里还带着不同常人的坚定。
她缓缓走来,带着漫天的温暖徐徐靠近。
程礼很清晰地闻到一股栀子花的香味。
“不是他,他没有偷。”陆枝枝拉了下老阿姨的手,想让她放开程礼,眼神比谁都凶,声音倒是奶得不行,“我刚刚全看到了,是A栋那边住户家的小孩报复他,故意陷害他的。”
“小羊也看见了。”
顾阳点头。
老阿姨愣了下,但还是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俩一块骂,“嘿!你这小姑娘!凭什么……”
“咳咳咳。”背后的顾阳干咳了两下,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老阿姨。
老阿姨顿时失声,瞬间松手,折着钱,把钱塞到屁包里,有点孤高,又有点不情愿地说:“哎,我跟你们说啊,不是阿姨故意要……”
老阿姨喋喋不休地为自己开脱,程礼扭了下酸痛的身体,发出“呲——”的细小呻.吟。
“你没事吧?”陆枝枝关切地俯下身子,“要去医院么?”
“不去。”程礼冷漠地退步,离陆枝枝远去大半米,他有点怨恨似的看着她,眉心处都是难以言表的古怪和生僻。
“为什么?”他声线逼仄,“我没有偷,不需要你们用钱来摆平。”
“不是摆平,是暂缓,我们可以一会再跟阿姨解释呀。”陆枝枝可爱的眨眼,穿着棕色的小皮鞋踏至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一点一点靠过来。
栀子花香的味道越发馥郁,程礼的鼻腔,口腔,乃至胸腔里,都是这类令人刊心刻骨的浓烈。
血液正在36.8℃里莫名地沸腾。
程礼阴鸷着脸,“……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相信你没有偷。”
“……为什么?”
“嘿嘿……”陆枝枝天真地笑了起来,“你很值得信赖呀。”
“……”
程礼还记得,她说完那句话的后他后面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都是最明媚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