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黛拉拿起神像,躺倒在床上,毫无敬畏之心地把它看了个遍,甚至放在耳边,使劲摇晃了几下。
非常普通的神像,看不出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像在马车里那样,把嘴唇贴在神像的衣摆上,却没再出现之前的幻象。
难道真的是普通的神像?
可它绝不会是普通的神像,普通的神像不可能长出“脚”,跑到她的房间里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靠近神像的耳朵,用小女孩对布娃娃说话的甜美声音耳语道,“罗曼人豢养的魔物还是魔兽?……为什么来我的房间?你其实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对吗?”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反应。
艾丝黛拉皱了皱眉毛,意兴阑珊地把神像丢到一边。
就在短暂的某一瞬间,她居然认为这尊神像有意识,而且能和人对话。太可笑了。她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跟那些迷信可以用花瓣占卜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她这么想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正值十六妙龄。
她摊开手脚,继续思考怎么弄死司铎。
她没有考虑花圃里的毒草——假使她是那些可爱毒草的主人,绝对会在花圃里设置几个隐蔽的陷阱折磨窃贼。
就算没有陷阱,一些毒草在被触碰时,也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要是被司铎听见,下场估计比掉进陷阱好不到哪儿去。
难道她真的要在唇上和手上涂抹斑蝥粉,用这种低级且令人恶心的方法弄死他吗?
她沉思着,翻了个身,却看见那尊神像在不知不觉间移到了她的身后。
艾丝黛拉没有惊讶,没有尖叫,甚至连墨玉色的瞳孔都没有扩张一下。
“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她一只手支着面颊,另一只手扣住神像的咽喉,低不可闻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待在神像里呢,诅咒娃娃不是更适合你?”
神像仍然不发一言。
艾丝黛拉的眼睫毛跳动了两下,猛地坐起身,扯下白色的衬裙,把神像包裹了起来。假如旁边有一个观众,肯定会以为她害怕了,想用蹩脚的方法,把这尊可怕的神像藏起来。
谁知,她包裹完神像后,就狠狠地砸向了地板。
“砰——”
一声闷响。
神像碎了。
艾丝黛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墨玉色的瞳孔却放大了。破坏使她感到了兴奋。
神像果然不是普通的神像,内部是空心的,底座靠近衣摆的位置,赫然有一颗小小的、圆润的、色泽如黑玉的晶石。
她把手伸向那颗晶石,几乎是同一时刻,就感到了如地狱底层般沉重、灼热、阴暗的恶意。
那恶意在一秒钟内化为可见的黑雾,追随着,缠绕着,侵袭着她玉脂般的手指。
与此同时,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更多、更浓、更加具体的黑雾以徐缓的速度填满了整个房间。
黑雾像危险的蟒蛇一样游弋着,遮盖住屋内所有能发光的地方。
刹那间,整个房间都被黑色吞没了。
她也被冰冷而汹涌的阴暗吞没了,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直到这时,艾丝黛拉的面上仍保持着难以撼动的冷静和镇定。
但下一刻,她就无措地蹙起了眉毛,快哭了似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你要杀了我吗?”
黑雾不带感情地俯视着她。
她在撒谎。
面对未知的、不知善恶的物体,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也不是害怕,更不是盲目地跪地膜拜,而是把祂当成人类,对祂使用戏弄人类的那些小把戏。该说她聪明、自负,还是愚蠢呢?
黑雾游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的面貌。
她长着一张与虚伪内心完全不符的美丽脸蛋——黑发白肤,饱满却不突出的前额,挺直秀美的鼻梁,光彩夺目的金色眼睛,薄而小巧的红嘴唇。
祂看了看她苍白纤细的五根手指,模仿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手掌——不,倘若要扼住她的喉咙,必须要一只比她更粗硬更强壮的手掌,最好还有野兽的关节和尖刺。
黑雾伸出一只极其丑陋的手掌,强硬地扼住了艾丝黛拉的咽喉。
指关节的尖刺割伤了她的肌肤,一颗颗红玛瑙似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终于蹙起了脸,吃痛地“咝”了一声。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声音,是真还是假?
她的欲望似乎真的很浓重,浓重到血液都染上了贪婪的香气。
黑雾盯着她雕塑般的鼻子,模拟出同样的器官,缓缓凑过去,嗅了嗅她艳红的伤口。
艾丝黛拉一言不发,但重重地咬住了下嘴唇。
她的血,和她的欲望一样甘美。
祂口渴起来。
要怎样才能尝到她的鲜血?
祂盯着她的嘴看了几秒钟,然后果断且毫不怜惜地掰开了她的上下颌,望向里面整齐的牙齿、鲜红的舌头和软腭。
祂从前似乎做过这样的造物,立刻明白了其中原理,变幻出一模一样的唇舌。
祂用仿造的唇舌——更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信子——穿过她一缕缕丰美的黑发,吃掉了她脖子上的血迹。
艾丝黛拉转过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