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的烧退后,里德尔再一次离开了木屋。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菲奥娜的身体每况愈下,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他目前为止仍是一无所获。
他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引起她身体持续恶化的原因是什么。
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都只能看出她身体的机能在衰退,她的生命就像装上了扭紧的发条,数倍于常人地流逝着,直至最终戛然停止。
菲奥娜肯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里德尔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同样清楚,她不会说。
也许这也是对他的一个考验?里德尔讽刺地想。只是拿生命来豪赌的魄力,也确实只有菲奥娜才有。
是谜题就会有答案,同样,必然会有线索。
线索到底在哪里?
平安夜的晚上,里德尔顶着大雪回到了木屋。他回来时菲奥娜正在在房间里睡觉,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
家养小精灵告诉里德尔,她从午后就开始睡,中间没有醒过。
里德尔坐在壁炉前,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了将近午夜,长时间的奔波埋藏在身体里的困倦感渐渐上涌,里德尔闭上眼睛,只打算歇歇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被壁炉里木柴燃烧发出的轻微断裂声惊醒。
睁开眼,里德尔一眼就看到了菲奥娜。
她裹着厚厚的长绒毛毯,连头发也包了进去,只露出巴掌大的苍白小脸,前段时间养出的肉在他没留心的时候又掉了回去,看起来简直像挂在屋檐下的冰凌。
她站在房间的门口,半靠在门框上,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什么时候醒的?”里德尔坐直了一些。
“几分钟前,”菲奥娜先回答完,才又轻轻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里德尔示意她坐过来,“我们都错过了晚餐。”
他吩咐家养小精灵准备食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包装的小盒子,递给坐下来的菲奥娜。
“圣诞礼物。”他笑道。
菲奥娜拿着盒子没有打开,看着里德尔说:“又是活物?”
“嗯,偶然发现的小东西,莉莉丝不是在冬眠吗,这个正好给你打发时间。”
捧着盒子摩挲了一会,菲奥娜才打开盒子,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小东西”。
“护树罗锅。”她的语气是猜中了的平淡。
环境骤亮让盒子里手指长的护树罗锅受到了惊吓,它将头顶的两片绿叶挡在脸上,蜷缩着细如花茎的绿色身体,瑟瑟地发着抖。
菲奥娜伸进去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叶片。
似乎感受到了友善的态度,护树罗锅悄悄移开了一片叶子,露出一只褐色的小眼睛,胆怯地看着盒子外面的菲奥娜。
静静地看了会它,菲奥娜没有继续与它互动,而是盖上了盒子,递回给里德尔。
“放回去吧。”她轻声说。
里德尔笑意淡了点,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见里德尔不怎么相信地挑眉,菲奥娜又接了一句,“我不喜欢养这种会建立起感情的生物。”
里德尔恍然,难怪在她学会蛇语后,他想把莉莉丝送给她,她也拒绝了。
当时她说的是“太麻烦了”,他还以为是比起那只不吃不喝不吵不闹的鸟,蛇需要喂养和藏匿,她懒得花这份精力。
细想一下,她不仅没有饲养任何宠物,似乎连只专门的猫头鹰都没有,而她的能力之一明明是感知动物的情绪。
“之前你不想和你的父母相认,说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是次要的。”里德尔终于明白了她的所有行为都来自于同一个原因,“你知道你快死了,不想让你的死再次影响他们。”
菲奥娜不置可否。
她转过头看向起居室的窗户,窗外凝结着一层冰花,模糊了外面的景色,隐约能看到有纷纷扬扬的雪花正往下落,木屋的屋顶在积雪挤压下发出的轻微咯吱声。
“莱斯特兰奇家以前养了一只老花猫,”她缩在毛毯里,似乎很冷,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他们让亚德利带我去玩的时候,亚德利会一个人跑掉,我就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看着那只猫慢慢地走过来,跳到了我的腿上。”
里德尔记得亚德利提过一句,菲奥娜以前喜欢和他家那只又老又丑的猫打交道。
“它很瘦,骨头很硬,掉毛严重,身上都是斑秃。每次我衣服上沾了猫毛回去都会挨打,但下一次过去,它靠过来,我也不会赶走它。后来,莱斯特兰奇夫人觉得它快死了,就让我带回家,我拒绝,但是沙菲克夫人同意了。回去后,它就被她用开水烫死了。”
菲奥娜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她不紧不慢地说着,既无唏嘘,也没有感叹。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死亡是一件于己短暂,于人漫长的事情。你看,我到现在还记得它,还会想起它叫声从凄厉到哀切的样子。”
菲奥娜的目光移回到那个小盒子上,又转到了里德尔脸上,她在毛毯里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沉静地看着他。
“我死后,你会一直想起我吗?”她问得很认真。
里德尔想了下,选了个不太出错的回答,“这要看你,你不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死吗?”
毛毯上的蓝眼睛弯了一下,看起来还算满意。
里德尔看着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