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里德尔一个都没有。
牙白色的紫衫木魔杖从杖尖处涌出一股银白色的烟雾,这些雾气像是某种具有生命的活物,迅速扩展到半个教室那么大,将许多学生和台上的教授都吞噬进了这片触感微冷的寒气中。
几乎凝成实质的气团伴随着仿佛是心跳般的节律涌动着,给人一种略有些不适的异物感,似乎随时会有什么无法名状的生物从气团里钻出来,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
有学生发出了小声的低呼和抽气,不等教室里开始骚动,一个呼吸的时间,所有浓雾般的气体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里德尔站在讲桌前,手里的魔杖自然垂在身侧。
他对有些呆怔的老女巫露出微笑,轻声说:“抱歉,让您失望了,教授,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哦,不,”梅乐思回过神,“这是你第一次施展守护神咒,做得已经相当不错,要知道,大部分人发出来的气体还没有我烟杆里吹出来的烟多。估计再练习两次你就能成功凝聚成型了。”
里德尔笑笑没说话,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和菲奥娜对了个眼神,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的灰发女生眨了下眼睛,对他扯了下嘴角,意思是说:“我知道,你不会成功。”
她总是能知道。
压下心里莫名升起的一股腻烦,里德尔笑着对菲奥娜挤了下眼睛。
捕捉到这对年轻小情侣的“甜蜜”互动,梅乐思又点了菲奥娜的名字,“你也来试一下——我刚才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讲到这个?大部分关系紧密的人之间的守护神咒都是相呼应的,单方面的感情如果浓烈到一定程度也会如此。这大概就是诗歌里经常说的——‘爱情赋予你明知是虚幻的东西以实体’吧。哼,你们大可以笑,这可是我过来人的经验。”
教室里闹腾腾的哄笑和挤眉弄眼并没有影响到话题中心的两个人。
里德尔抱着手臂等着菲奥娜的行动,菲奥娜没有起身,坐在位置上举起魔杖。她没有立刻施咒,低垂着眼睛沉思了一会,才以跟里德尔一样完美的动作和精准的发音念出了“呼神守卫”。
雕刻有骨架般花纹的的漆黑魔杖从杖尖慢慢吐出稀薄的淡淡清烟,刚好飘在里德尔的眼前,就像梅乐思所说的那样,还不如她吸一口烟杆吐出来的烟多。
里德尔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怕一口气就把她释放出来的雾气给吹散了。
就在他以为这缕细细的银色气体很快就要消失时,气体突然翻腾延展开来,一个极浅极淡的轮廓缓缓地显现在他面前。
里德尔一瞬不瞬地盯着,极力去分辨那轮廓的形状,只是当他的目光倾注上去的一瞬间,那团还未完全成型的脆弱气团就崩散了,迅速地消弭在了空气中。
“哦,沙菲克也没有成功,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们两人的守护神咒的确是相呼应了。”梅乐思幽默地开着玩笑。
相隔的距离有些远,梅乐思眼神不太好,那个浅淡飘忽的形状维持的时间又太短,她根本没发现菲奥娜其实已经将近成功。
里德尔知道,如果不是受限于魔力逸散,菲奥娜肯定能凝聚出一个清晰明确的守护神。
为什么?
里德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就差在脸上刻上“人间惨剧”的菲奥娜能有什么快乐的记忆?又哪里来的坚定信念?她凭什么能成功?她都能成功他为什么不可以?
“所以说,到底是‘不需要’还是‘不能够’,自己的想法可做不得准,里德尔先生。”系统适时地给予痛击。
不,这个咒语肯定有哪里有可钻的漏洞。里德尔如此坚信。
要不要去问菲奥娜她施展成功的诀窍?
想了想,自尊心作祟下,里德尔还是决定先自己私下里研究,等实在找不到办法再去和菲奥娜打探。
当然,截止到圣诞节为止,里德尔都没有研究出半点收获。
这个圣诞节假期菲奥娜依然选择留在学校。
“湖边的木屋比地窖还冷,夏天可以去,冬天就算了吧。”她说明理由,“你不觉得吗?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做的圣诞姜饼味道挺不错的。”
里德尔:“……你是在嫌弃我的手艺?”
“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人应该尽量不要为难自己。”
里德尔呵呵一笑,“或许我该感到高兴,难得你还愿意运用语言的艺术妆点自己的真实想法。”
菲奥娜想了一下,点头道:“看来是受到了你的影响。”
里德尔:“……我觉得这个影响还不够深刻。”
为了舒缓被菲奥娜噎到胸闷的心情,里德尔去厨房要了两杯热红酒,还有菲奥娜说的味道不错的姜饼。端着盘子再回到公共休息室时,他发现菲奥娜已经维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睡着了。
她坐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手撑着一边的扶手支着脑袋,斜斜地向下耷拉着,随着呼吸的起伏,长发的发梢在膝上摊着的书上轻轻晃荡,肩上盖着的羊毛披肩要掉不掉,如果他没有回来,大概再过两分钟就会完全滑落在地。
里德尔静静地注视了一会那张在发丝间隐现的脸——苍白、纤巧、懒倦,并不如何的美,哪怕在火焰的辉映下,都像枯枝上的残花,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朽败之感。
似乎只要他轻轻呵一口气,她就会支离破碎。
——然而,都是错觉。
素胚薄胎的细瓷表面下,是浸染了毒液的危险棘刺,不小心割伤了的话,或许会死。
里德尔不接收降临在他身上的死亡,可有一种不受控的情绪总在试图支配他,蛊惑他去触碰她。
他激烈地抗拒着。
发觉到走神的时候,菲奥娜身上的披肩已经掉在地上了,里德尔走过去捡了起来,轻轻地盖回她的身上。手碰到她微凉的头发,他屈起食指,顺着一缕头发极轻柔地打着圈绕到发尾,落到摊在她膝盖的书上。
视线也跟着放了上去。
是那本书。
心里一块悬了很久的巨石终于砸了下来,扬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喉结无声地耸动了一下,里德尔沉默了一会,慢慢地,把书从她手指下抽了出来。
菲奥娜惊醒了,她抬头看到里德尔和他手里的书,眼神有细微地波动。
“我睡着了?”她略有些迟疑地问。
在演技这一块,她确实比他更高明。
里德尔心里嗤笑,表情随意道:“一小会。这本书讲的什么?”
菲奥娜盯着壁炉里的火苗,淡淡地说:“没什么,不知所云的东西。”
里德尔端起一杯热红酒,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翻看,看到最后感兴趣地挑眉。
“魂器?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他好奇地征询菲奥娜的看法。
菲奥娜懒怠地半闭起眼睛,像是怕冷一样围紧了披肩。
“也许,这要看你怎么想。”她不怎么热衷这个话题,语气平平,“就我所了解到的,现今为止对于作用于灵魂的各种魔法,研究上都是猜测,可靠理论一片空白。”
“那你觉得,我有必要试一试吗?”里德尔执着地追问。
菲奥娜转动眼珠,像橱窗里的洋娃娃,无机质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一笑。
“试或不试,我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