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里德尔和菲奥娜在散步回去后会各自做自己的事情,里德尔是看书,菲奥娜是画画,她会坐在房间里的露台上,描摹外面的风景。
他们俩的房间挨在一起,两个露台也就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里德尔借口出来透气时瞟过一眼她的画,他的艺术欣赏能力相当匮乏,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能评价一句画得很像。
她的绘画技艺是自学的还是别人教的?
这是个不太好问的问题,因为里德尔想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科迪莉亚教的。
从系统给他展示的那段回忆可以看出来,科迪莉亚极力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她家庭关系的幸福和完美,营造自己优雅贤淑的女主人形象,而一个乖巧的、得体的、聪明而有教养的女儿,也是她彰显自己养育能力的一个闪亮徽章。
所以一个淑女应有的礼仪、风度和技能才艺,科迪莉亚应该都会让菲奥娜学,但可想而知,学习的过程恐怕会充满了身体上的施虐和精神上的折辱。
里德尔不愿意深入地去想象那些菲奥娜可能遭受的对待,这会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好。
他笑道:“我有这个荣幸得到一副肖像画吗?”
瞥了他一眼,菲奥娜一边用画笔沾着颜料一边说:“画不好。”
这个拒绝的托词实在敷衍,但里德尔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午餐里德尔有时会做,有时则去村子里唯一的一家小餐馆里吃,那里的饭菜比他做得更难吃。他和菲奥娜对食物都不挑剔,但也不是很想折磨自己味觉,所以后来还是他自己做饭的时候比较多。
吃完午餐,他们会睡个午觉,等到睡醒了,外面的暑热没那么强时,他们会再次出门。
有时是坐着小木船在湖上游一圈,抓几条鱼回来做晚餐,要么就是去村子后的盐山,山里有一些盐矿的矿坑,足有一千多英尺深,最深处的景象颇有些奇诡悚然,里德尔和菲奥娜对此都很有探索的兴趣。
山上除了矿坑,还有另一个他们很感兴趣的地方。由于依山傍水,土地稀缺,这里死去的村民在埋葬十年后骸骨都将被移出坟墓,放入山上的洞穴中,几千年来,洞穴里堆满了骸骨。
里德尔猜测,可能这就是格林德沃在这里进行黑魔法试验的传言起因。
菲奥娜很喜欢观察那一排排垒在木架子上的的头骨,每个头骨上都标有姓名和死亡日期,她还专门为它们画了不少画像,这让本来没认真的里德尔略有些不爽。
“看来我还不如尸骨值得你挥动画笔。”他用自嘲的语气表达不满。
菲奥娜头也没抬,画笔迅速涂抹,不一会递给他一张画纸,上面是一个骷颅,标着汤姆·马沃罗·里德尔的名字。
不得不说,和他设计的黑魔标记还有几分相似。
里德尔气笑了,“需要感谢你没在上面写我的生卒年份吗?”
菲奥娜抬头微笑,“你挑一个日子?我可以再加上去。”
那天他们的晚餐是在餐馆里解决的。
“真是可怕的报复手段。”系统说。
晚餐后,里德尔通常会在二楼的起居室里教菲奥娜德文。
有了教蛇语的经验,他教德语的方式就是把买来的那几本德文书逐句念给她听,念一句再解释一句里面的单词和语法。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对菲奥娜来说很适用,她每天都能把前一天的内容用德语复述一遍。
对比了一下亚德利——一个连增龄剂和缩龄剂相反的材料放入顺序和搅拌方向都记不住的笨蛋,里德尔更加确定,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公平,有些人活着唯一的作用就是当个参照对象。
如果说教学过程中有哪里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那就是随手抽出来的是一本爱情题材的小说。
书里基本都是以女性独白为视角的炽热爱语,诸如“虽然你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依然一如既往地爱着你”,“我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我不知厌倦地爱了你一辈子”,“可是我还是在那等着你,就如同是在等着我命运的降临”等等。
一字一句把这些令人牙酸的话念给菲奥娜听时,里德尔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又像是穿着的衣服噼里啪啦冒起了静电,与此同时还要维持若无其事的轻松态度,让他一度差点把德语念成了法语。
他们俩这辈子听德语说的“爱”估计比英语要多得多。
里德尔用余光注意着菲奥娜的表情变化,她盯着书页,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她在想什么?是觉得这样的话肉麻恶心,还是会受到触动?他要念得深情一点,去暗示她,还是平淡一点,不受这种烂俗文字的影响?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菲奥娜手指点住了一个单词,“礼物,在德语里是毒药的意思?”
里德尔:“……对。”
她一笑,“很有趣的差别。”
行吧,是他对菲奥娜有了荒谬的设想。他嘴里念着“爱”来“爱”去,她听的时候估计只想着这个“爱”的时态和变位。
听众如此漠然,念的人也就恢复了清心寡欲。
里德尔毫无波澜起伏地诵读:“……你把我搂入怀里。我再次和你缠绵了一夜。可即使你面对着赤身裸体的我,依旧没认出我是谁。对于你对我身体的爱抚,我感到很幸福。我发现你对情人和妓.女都有着一样的激情。你毫不节制地放纵着你的情.欲,自然地释放着你的感情……”
晚间教学结束后,两人各自回房睡觉。
或许是因为睡前念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内容,半夜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里德尔第一时间从枕头下抽出魔杖对自己用了清理一新。
然后拥着被子静默地坐了两三分钟。
他在等系统发嘲讽。
可是系统没有出现,这让里德尔更加警惕,他不相信系统会放过这个让他难堪的好机会,暗自准备好了各种话术等着回击。
结果系统就是不发声,让他觉得对着空气全副武装的自己很有些蠢相,又担心系统就是在等他松懈的那一刻。
最后,他放弃了。
他意识到从醒来到戒备的这一过程,就像是守着无人的大门炸起毛龇牙咧嘴的狗,已经让系统看尽了笑话,
他就不该这么紧张,不过是年轻身体出于本能的——自然的——生理的——反应,没有才是不正常,他为什么要自己先心虚地应激起来?
系统:“好了,我知道了,我理解了,不用长篇大论地解释了,放心,我不笑话你,睡觉吧。”
里德尔:“……”
精神已经清醒得像是洗了个冷水澡,身体内部却还在难以平息地骚动着,这种情况下,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更丢脸。
里德尔索性起身下床,晨衣也懒得披上,拉开门站在露台上吹风。
湖水就在露台下,半圆的月亮已经向西沉去,月影融化在了水中,一圈一圈向外荡着光圈和金波。
背靠露台,里德尔反身将手臂撑在栏杆上,他半闭着眼睛,头向后仰,上半身稍稍探出了露台,在微微下坠的引力牵扯中,感受着从山谷卷过湖面的夜风一点点凉透他的头发、脖子和睡衣空隙下的发热身体。
他从胸腔的深处,缓缓地,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是在用叹气声来报复每天早上吵醒你的鸟吗?”
睁开眼,菲奥娜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拉着披在肩上的晨衣,站在相邻露台的房间门口看着他。
某个拥有特殊指代含义的词让里德尔顿了顿,才不露声色地笑道:“希望我没有殃及无辜。”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菲奥娜走上露台,望着远处山峦模糊的剪影,过了一会,她问:“上次说的兴趣和目标,这段时间,你想清楚了吗?”
里德尔没有立即回答。
他侧低着头,看到露台下的水面上倒映着如水草般飘动的裙摆,心里晃过去的是那一截细白的脚腕。
眨了下眼睛,里德尔拽回自己的视线,挪到菲奥娜的侧脸——以及线条优美的脖颈上。
他们的距离,只有一臂。
意识到沉默已经持续了太久,他清了清嗓子,抛了个问题回去:“把舞台扩展到全世界,如果是你,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去操控世界上的所有人?”
“树莓蜂蜜馅饼。”
“什么?”
“明天的下午茶——作为咨询费。”
“……”里德尔忍住白眼,“你大可以要个更昂贵的东西。”
菲奥娜果真思考起来,“比如一朵白玫瑰?”
微微一愣,里德尔想起来这是睡前给她念的小说里的内容,被心上人误以为是妓.女的女主人公,要了花瓶里的白玫瑰替代支付的钞票。
里德尔不确定菲奥娜是不是在讽刺他,但她没让他多想,徐徐地说:“如果你有关注麻瓜的报纸就会知道,在我们放假前,几个国家在伦敦签署了一个和平宣言,意在共同抵抗德国等国的入侵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