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62年,南宋绍兴三十二年,大宋皇帝赵构退位,禅让于太子赵昚,退居德寿宫。
“咣!咣!咣!——”
锣响三声,鼎沸般的人声终于安静下来,衙差扯着嗓子喊着考生的名号,吼着他们排队检查,搜身入号,方靖远兀自揉着额角,眯着眼,头疼欲裂地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一定是在做梦,还是个噩梦。
任谁上一刻还在亮如白昼四季恒温的实验室里校数据刷实验,下一刻就到个乌漆嘛黑照明靠火把驱寒全靠抖的“大院”里,都不会希望这是现实。
尽管如此,方靖远还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物,来判断自己现在所处的时间地点。
身后是三层高的楼阁,典型的古代建筑,还有点眼熟,等看清上面的匾额写着“至公堂”三个大字时,方靖远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前几日出差时被同事拉着去逛过的贡院吗?
难道……他抬头朝前望去。
面前的院子一眼看不到头,除了眼前这片空地之外,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十排号房,每个号巷门楣上写着天干字号,里面的号房门口则挂着号牌序号,那些通过检查搜身的考生鱼贯而入,在狭长逼仄的号房中点亮盏盏灯火。
一时间,天上星光,地上灯光,融汇在一起,在这暗夜之中,分不清哪个是星光,哪个是灯光,更分不清,此时此刻,是梦是真。
“脱!全脱了!”
衙役的嗓子喊得有些哑了,可吼起来仍压过那些书生们的窃窃私语,尤其是这一声吼,立刻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一处,连恍惚中的方靖远也不例外。
他面前站着的书生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形瘦长,方靖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也能感觉得到那张脸上的屈辱和不甘。
“不脱就出去!”
“赶紧点,大家还都在外面等着呢!”
“刺啦——”
书生刚解开外袍,衙差已不耐烦地扯了一把,本就被洗得发白的衣衫哪里经得起这般力道,顿时被撕裂了一大条口子,露出里面已经有些发黄的粗布中衣。
书生已是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咬牙切齿地说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你们……你们……阿嚏!”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喷嚏打出来,那衙差也吓了一跳,草草地扫了他一眼,便挥手放他过去,“赶紧走!磨磨唧唧娘们兮兮的,怕搜身就甭来考啊!”
古代的话本和现代的穿越小说里,总有不少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甚至考取状元的故事,可事实上,无论是报名时祖上三代核查,五人联保廪生担保的制度,还是进考场时验明正身的搜捡,“上穷发髻、下至膝、倮腹赤怀”的搜查标准,一个女儿家想逃过,简直千难万难。
就连男子都要被扒光了检查有没夹带作弊,斯文扫地,一个女子若是进来一圈,哪里还能保得住秘密。
方靖远看着那考生羞愤欲死的模样,心中感慨不说,不免有点庆幸。
好在,他不用参加考试,不用被人搜身验身,不用面临这让人羞耻难堪的一关。
书生指着衙役浑身发抖,却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
“有完没完?还考不考了?不想考就出去,多少人等着呢!”
“就是!不考就出去!”
书生狼狈地从衙役手里抢过自己的衣服,胡乱批裹在身上,满脸涨红,脚步踉跄着,头也不回地朝考巷号房里走去。
有人朝着他的背影哄笑,方靖远却皱起眉来,心底莫名地有几分不安。
突如其来的穿越,陌生而紧张的氛围,都抵不过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悸动,他能感觉到,那是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感到不安,而不是对着陌生的环境和身份有什么惧怕。
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世界的人,本来就该在这里。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二十一世纪007式苦逼的实验狗,最近为项目数据忙得真·不见天日,累得随时随地都能倒下……
方靖远揉揉额角,脑海中闪过的画面,白色的空间里,那个倒下的是,好像还真的是自己。
那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贡院,是古代科举的考场,决定无数读书人命运的地方,他,是考官,之一。
“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