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若和碧凝目送着允轩一行人疾驰地奔出了正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地上的太监宫女忙不迭站起来,俩人也混在人群中从一旁的边门出了王宫。
眼前的长乐城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各种摊铺沿着长街一路排开,路人的穿着打扮和说话语调与宫中迥异,叫卖声、路人的说话声、讨价还价声和小孩子的嬉闹声一股脑儿扑面而来,雪若仿佛掉入话本子上才有的烟火人间,一时睁大眼睛到处看,觉得眼前的一切新奇无比。
赶庙会的人越来越多,碧凝费力地护着雪若,生怕这些凡夫俗子挤到雪若。没想到雪若浑不在意,像一只泥鳅一样灵巧地游走在各个铺子前,碧凝一边跟在后面替她付银子,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穿过人群费力拉着她的一片衣摆,无助地喊到:“公……小姐,你慢点……”奈何她身娇体弱挤不过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市井百姓,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声嘶力竭。
不觉日上中天,已至晌午,雪若吃完最后一口麦芽糖,拍拍手满足地道:“碧凝,我们找个地方去吃饭吧,我要尝尝这长乐城的美食。”她准备清点一下这一上午的战利品。
身旁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雪若转头看了一圈,路边行人来来往往,哪里有碧凝半个人影。
她心中有些慌张,半柱香前碧凝还跟在后面一直拽她,怎么一会儿功夫人都不见了。她着急地叫着碧凝的名字一路寻找,这才发现所在的街道与出城时一路记的路完全不一样。
找了半晌无果,脚已走酸,她在一个烧饼铺子的屋檐下歇下脚。
虽然已经入秋,但日头仍然有些炙热,雪若的脸在皮膜下闷出细细的汗珠,这皮膜仅能维持两个时辰,好在她思虑周全带了易容的工具,她打算把皮膜揭下重新贴一遍,可巧肚皮饿得地咕咕叫,她准备找个饭庄把补妆和吃饭两件重要的事情一起办了。
至于碧凝,她们出宫时说好酉时前一定要赶回宫的,聪慧细致如碧凝,四处找她不到,一定会在宫门关闭前自行先回宫了,这么一想她也放心了许多。
雪若仰起头看着前面富丽堂皇的二层阁楼,牌匾上“望江楼”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选了个窗口面江的僻静小包间,她嘱咐小二将店里拿手的菜上了一轮。
在小二备菜的当口,雪若从怀里掏出小布包,对着一面小铜镜细细地粘着脸上的皮膜。
日头太晒,这才一个多时辰,皮膜的边缘已经开始卷起来了,她要是还在街上晃悠可要出大洋相了。
刚刚易容完毕,跑堂的端着一大盘子菜热气腾腾地进了包厢,雪若赶忙藏好自己的小包裹。
醉仙鸡鲜香酥嫩,初尝是一股醇厚的酒香,回味中有淡淡的荷叶清香味。琥珀水晶虾仁甜而不腻,弹润可口,果然与宫中御厨手艺不同。
雪若琢磨着回去跟允轩磨磨,是不是要把望江楼的大厨挖到御厨房来。
平日时常被母妃训导,王室子弟不可耽于享乐,即便是喜爱的吃食,至多只能夹三筷,以免露出喜好为人制肘。因此每每宫内设宴,她总不得不一边看着那些美味佳肴流水般在眼前走了个过场,一边咽口水,一场宴席吃下来肚皮还在唱空城计,好不令人纠结。
所幸允轩总是命人悄悄地留下几样她爱吃的菜,晚上送到燕熙宫。
允轩在仪态方面是及其克制守礼的,,举手投足尽是天生贵胄的王室风范,恐怕也只有在燕熙宫吃雪若亲自下厨的菜才会本性流露。
酒楼下琵琶声响起,有人婉转轻歌,望江楼宾客盈门,宾客彼此客气地行礼招呼,小二前前后后殷勤招待。耳边混合着各种市井声响,雪若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在江边台阶上聊天的妇人,几叶渔舟在江心撒网捕捞,
雪若看得入神,不禁向往起话本子里”起来便写青山卖,桃花坞里酒中仙”那样谪仙一般的生活,只可惜自己错生在帝王家,恐怕注定一世也走不出紫宸宫这个牢笼了。
一番感叹过后,遂觉吃得满足心满意足,眼看日头西斜,预计时间离酉时也不远了,她脚底轻飘地走出了酒楼。
刚走了没两步,就听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看,却是那店小二。
小二跑得气喘吁吁,肩上搭的毛巾都快掉下来了,“姑娘,你点了一桌菜,咋不付钱就走了?”
“付钱?…”雪若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这才想起要付钱的事情,可是银袋在碧凝身上,她身上一厘钱都没有。
“小哥,抱歉抱歉,可是……我身上并未带银两…”她吞吞吐吐地说。
看着店小二的五官从上扬变成下垂,眼珠子也快瞪出来了。还未等他开口,雪若急中生智从头上摸下一根玉簪,递了过去,“不知这根簪子可以抵那桌饭菜么?”
小二看着手中温润通透如羊脂的簪子,左右端详,片刻换了张笑脸,连声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他侧身让路,一边喜滋滋抚摸着手里的簪子。
雪若长吁了一口气,站着街中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却听背后响起凌乱的马蹄声,转头去看,只见街上人流自动让开一条道,一队兵士骑着马正通过长街。
为首的年轻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上身修直挺拔,一身石青色绣云锦纹武将袍,在一众兵士中格外打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阳光有些刺眼,雪若伸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也站在街边看个热闹。
马队愈走愈近,那人的面貌也看得分明,唔,一个武官长得这般白净俊美,忒不合适了。
他的眉峰固然苍劲刚硬,架不住一双招桃花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的弧度却是凉薄的,加上千年古潭般的清冷表情…
忽地一股熟悉之感扑面而来,等一等,雪若再次定睛一看,吓得眼皮跳了几跳。
能拥有一言不发也能让人在三尺之外感到寒意的冷漠表情的,除了讨人嫌的上官逸还会有谁?
果然是冤家路窄,在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上官逸的队伍几乎就要走到跟前了。雪若连忙转过身子,背对着街道,心扑扑直跳,想起前些日子受的那些哑巴吃黄连的苦头,真恨不得上去抽那马一鞭子,让他猝不及防摔个大马趴才解恨。
马蹄声渐渐远去,想必那马队已经从身后走过,她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继续开始定位方向,当务之急,她需要迅速找一条回宫的路。
“抓住他……抓贼啊……”前面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喊,人群中有些纷乱,走远的马队似乎又停了下来。
雪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得在酉时关闭宫门前赶回去,否则,否则后果她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