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见着杜若离摧残自己的爱妃,当着自己的面将宠妾活生生打死,令六宫跪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他以为杜若离此时应该是得意的,张狂的,兴奋的,但是当他隐忍着心头的厌恶望过去时,却发现她神情居然是落寞的,很戚然的样子。
可笑!
皇帝心道:你得到了这么多,这样居高临下的折辱昔日的敌人,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做出这副失意的模样给谁看?!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左右杜若离此时已经同他撕破了脸,那还隐忍了做什么?
然而皇后这一次却没有生气。
她转过脸去,很认真的看了他半晌,眸子里有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在闪烁。
“陛下,”她轻轻说:“我入宫几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在拥有您的身体后,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做到了。”
皇帝听得一怔,为之愕然。
皇后说:“我觉得自己很可悲,也很可怜。”
她继续道:“我在后宫里挣扎了这么久,淑妃、贤妃,还有那么多被您宠爱的人,她们都看不起我,没人把我放在眼里,我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您其实可以救我的,但是您选择了不。”
“可是——”
皇后忽然哭了,她伤心又绝望:“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国朝的皇后啊,六宫礼敬于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只是想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这就那么叫陛下讨厌我,甚至恨不得让我去死吗?!”
皇帝听得呆住,回神之后,又觉一股燥热在心头涌动,叫他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皇后用属于他的面庞流泪,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他本来觉得厌恶,此时却觉得那眼泪像是寺庙里的钟杵,一下下撞在他心里,叫他良心不安,深以为愧。
是的,皇后的难处,他一直都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可是对于皇后来说……
他的漠视与不在乎,该有多让人难过啊!
皇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心劝慰一二,目光在触及到庭院里那两瘫鲜血之后,却随之凝住,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皇后此前诚然有被委屈的地方,可是今晚,她实在做得太过太过了!
淑妃是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出去的,贤妃却已经失去意识,是被抬回去的!
她们难道不无辜吗?
皇后心里委屈,为什么就要把情绪施加到这些可怜的女子身上?
可是将皇后逼迫到这等地步的人,恰恰也是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她呢?
皇帝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对皇后微有歉疚,又觉得淑妃和贤妃可怜,本来判了皇后死刑的天平,竟随之摇摇晃晃起来。
芈秋冷眼旁观,隐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戚然,心下却是冷笑。
皇帝就是这么个人,好的轻微,坏的也不彻底,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也会有不辨是非的糊涂和自我感动的虚伪。
贤妃瘫在外边的时候,他多恨呐,但凡那时候两人交换回来,她必然得落个千刀万剐的下场。
可就这么一会儿,她掉了几滴眼泪,说了几句看似掏心窝子的话,他就被打动了,心软了,又开始摇摆起来。
这种优柔寡断的废物怎么能做皇帝!
空间里边吕雉和武则天、萧绰都开始做指甲了,闲来无事瞥了一眼,嗤笑出声:“他是不是脑袋瓦特了啊!”
吕雉道:“他想保住皇位,控制局势,就得笼住皇后!我要是他,事情一出就上演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紧接着就是发现淑妃和贤妃的恶毒真面目,废位赐死一条龙服务安排上,感情上软化皇后,态度上麻痹皇后,交换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干掉皇后,追封淑贤二妃,他搁这儿想想这个,念念那个,到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图什么呢!”
武则天与萧绰也是摇头。
只有系统大声为皇帝分辩了一句:“你们不懂,这叫重情重义!”
空间里三个女人顿了几秒钟,旋即发出了一阵猪叫般的笑声。
系统:“……”
虽然你们没说话,但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
皇帝还在那儿左右为难、踌躇不已的时候,芈秋已经擦干眼泪,准备往宣室殿去歇息了。
卖惨要适度,过犹不及。
皇帝原还在犹豫着以后该怎么同皇后相处,见她起身要走,精神立马就清明了起来。
先别管什么淑妃贤妃了,保住皇位,别让皇后用他的身子胡作非为才是要紧!
他紧跟在芈秋身后走了出去。
不跟着不行啊,否则皇后去了宣室殿,他难道要留在椒房殿吗?
鬼知道今晚皇后还会干什么,明天又会不会去上朝!
她要是在朝堂上发了疯……
皇帝坚决的跟了上去!
近侍们守在外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忙谦卑的低下头,见帝后二人一前一后的出来,倒不觉得诧异。
椒房殿毕竟冷落的久了,陛下今晚既然如此为皇后做脸,带她往宣室殿去安歇也是有的。
本来也是,后妃之中,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在宣室殿过夜的。
皇帝紧跟着皇后出去的时候,心里边还有些打怵,唯恐杜若离把他留下,自己一个人拍拍屁股走了,这时候见她不语,难免暗松口气。
芈秋刚走出长廊,便有近侍近前撑伞,不叫半个雨点落到天子身上,一路小心侍奉着到了御辇前,轿帘一掀,等皇帝入内安坐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放下。
皇帝落后几步,倒也蹭了个内侍撑伞,看一眼除去御驾之外再没别的代步工具,心里边就忍不住骂了声娘。
这时候,几步外御辇轿帘一掀,露出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脸,杜若离朝他招了招手。
她还记得自己呢。
皇帝没出息的有点感动,脸上显露出些微笑意,从近侍手里借了伞,慢慢走上前去,小声抱怨:“你还知道叫我一起啊。”
芈秋呵呵笑了两声:“梓潼时时不忘却辇之德吗?你呀,朕真是拿你没办法!算了,那你就随御驾而行吧!”
皇帝:“……”
皇帝:“?????”
笑容慢慢消失。
杜若离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椒房殿到宣室殿好几里路呢!
你就让我这么腿儿着过去!
你还有人性吗?!
没有人理会他内心的悲鸣,近侍唱喏一声,天子起驾。
皇帝咬了咬牙,撑着伞,脚步蹒跚的跟了上去。
雨下的久了,宫道上的青砖难免有所松动,皇帝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刚走了四分之一,鞋袜就湿透了,脚也冷得没了知觉。
他身上衣衫早就被雨水打湿,鞋袜一湿,浑身上下都没点干爽地方了,看一眼倔强撑着的雨伞与慢慢往下滴水的衣袖,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坚强。
可惜这把伞是撑了个寂寞。
这时候轿帘一掀,杜若离坐在轿辇里边儿朝外探头,她微微抬着下颌,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梓潼,在么梓潼?你还好吗梓潼?!”
皇帝:“……”
在心里对她竖起了中指。
阿爱慕法埃,法克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