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的声音交织出一个霸道而温柔的世界,这世界里,只有天权,和低沉优雅的音乐。它空旷辽远,宛如铺展了一张纯白的画卷,产生的曲调却又像轻灵的细线,松松地将天权围绕,转动不息。
天权想:弹琴的人一定很是风雅。
听着听着,围绕四周的线仿佛不见,一片黑暗包裹上来,悠悠地,像化开了一潭黑色的墨水,而天权,在一圈圈涟漪的中心,盘腿而坐。
耳边的音乐也消失了,他进入了纯粹的黑暗。
这一刻,天权忽然明白了——只有将自己的心隐匿起来,才能听到外在的其他声音,包括即将和自己共同修炼的宠物。
浑黑的墨水如起了层低回的雾般渐渐散去,霎时间春暖花开,四季流转,一支荷花在他身旁缓缓绽放,抖动生姿。
心神至此,天权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依旧喧嚷的闹市:有人大着嗓门在摊位前讨价还价,有人弓着背从旁边走过,也有人踌躇着把一枚玉佩拿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天权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放松了许多,换了个单膝撑起的姿势,靠在墙上,静静地继续听古琴的声音。
他反思着,一开始是想错了,原以为见的想的比小宠物更多就行了,今后应付起来也可以得心应手,至少对方在想什么,看着神情也能判断出一二。但是这也许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他们的心思说不定细腻地很,只有真正放下自己的姿态,想其所想,才能更好地从对方的角度理解,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许久,音乐停了,天权准备站起身,时间还有余裕,他想去会会那个弹琴的人,必是不凡,一睹真容也未尝不是件有意思的事。
他嘴角弯起,心情正好,忽然鼻尖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有洗澡才有的气味,一缕一缕酸臭直侵入他的鼻子。
天权皱起眉,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小老头儿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小老头儿真是小,身形小小的,比黄童小孩大不了多少;一双眼睛略带着戾气看着自己,也是小小的。整个人干巴巴、瘦瘪瘪,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小老头儿手一动,一股比之前更重的气味呛鼻而来。
天权咳了一声,尽力屏住自己的呼吸,问道:“老人家,在下可有冒犯之处?”心里却飞速地想着:这老人莫不是丐帮一霸,常年在这片占据,却不想被自己一屁股坐了,无意间抢了他的宝座?
小老儿似乎看出了天权的顾虑,眼中戾气收敛,神色平静。他坐到天权旁边,说道:“没有。”
小老儿坐着,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目视着前方不说话。
天权此时想走又觉得不太适合,这时候站起来走人,像是在嫌弃老人一样,但是老人坐下后又像一尊石像一样,再不说话了,于是在心里摇摆不定:你为什么不说话?不想跟我聊天吗?不聊天我就走了,下一秒,真走了。
这时,小老儿说话了:“我姓宋。”
天权一头雾水,拿不准这姓宋的老人是想让自己称呼他一声,还是他要开始讲自己的人生了。
老人看天权没反应,也不甚在意,继续冒出没头没脑的话:“你看我像几岁了?”
天权转过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人,道:“六十多?”
老人听了,笑笑不说话,面上竟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老人又沉默了,天权因为这几句话也对老人产生了好奇心,便暂时安下心来,坐在老人旁边。他转头看着,心里还挂念着方才弹琴的人,只见斜对面酒楼里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袭白衣,上面似是绣着浅色的花纹,只是隔太远没看清。那人右手负在背后腰处,步履从容地走到街上。后面跟着一个小童,小童两手捧着一个布包裹的东西,看样子,正是一把古琴。
天权又把目光放回白衣男子的身上,更觉那人气质出尘,心想:看来他就是刚才弹琴的人,果真不凡。
那老人也看了眼白衣男子,眉眼无波。
不多时白衣男子和小童就消失在街道的人潮里,天权收回视线,想着接下来做什么。
这时老人忽然问了一句:“你在玄鱼修仙?”
天权微微感到诧异:他怎么知道我是修仙的,还是在玄鱼?这么想着,他也就问了:“你怎么知道?”
老人一笑,说道:“我也在玄鱼修过。”
这一句话不啻惊雷,天权确认般地问道:“宋前辈,您也在玄鱼修炼过?现在呢?”
老人见天权之前的态度恭敬中带着点疏离,现在一下子情绪高涨,不禁笑了起来,颇有种好玩的感觉。“以前是,现在退出了。”
“为什么要退出?”
老人一挑眉:“你也觉得我退出不对?”
天权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便解释道:“我也没有说不对,只是一时间有点惊讶。话没控制就出口了,老人家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