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缨今年十三有余,舞勺之年早已考上了秀才,听闻,近年正在准备两年后的乡试,早已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而他今年来身条欣长,一身碧落长袍,秀于林间。足下黑靴踏近眼前,兰亭就仰头瞧见,那个高他大半个脑袋,还比他更显男子气质的人,立在了祝婉儿身边。
兰亭几不可查地向祝婉儿身边靠了靠。
这微妙的动作似乎被那人看在眼里,他眼尾带着一抹微挑的笑,继续对祝婉儿说话,不见兰亭,“婉儿你终于来了吗?”
婉儿?!
婉儿!
他们想当熟吗,竟叫得这般亲昵?
祝婉儿对他笑道,十足的熟稔,“林哥哥,我这次就在这里长住了。”
兰亭心里七上八下,猫挠一般心里痒痒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略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不可不可,以他的家世,断不可与这种人计较。
“婉儿你的行李带着了吗,可要我替你收拾一下。”说着,他看向旁边堆着的一些包袱,又道:“前日便听见你要来的消息,我已经着人将屋子收拾出来了,近池塘,清净,屋子也干净。”
池塘难道不会有很多飞虫吗?
兰亭咬着下唇,揪起了祝婉儿的衣袖。
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祝婉儿感觉到自己袖子紧了紧,这才想起来,还未介绍,忙对林缨道:“林哥哥,这便是我的弟弟,兰亭。”
既说了,再忽视他便有些不好。林缨身子比他高了些许,顺着她的话,垂眸看向他,“哦,今年这般大了。”
这话说得,像是寻常和祝婉儿十分熟悉,连家事都晓得一般。还用这种长辈一般的语气,着实令兰亭十分的不舒坦。
戒骄戒躁,夏虫不可语冰......不要这般人一番见识......
“嗯。”
兰亭十分冷傲地应了一个字。
这单单一个字配上他的表情,谁都能看出来他与这个林缨不对付。祝婉儿也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只问:“怎么了,兰亭,不得这番无礼的?”
兰亭偏头,想着寻个理由,先搪塞过去再说,却听林缨洒然一笑,“无碍,许是见自己的姐姐不理他有些不高兴了吧。小孩子,总是有些黏人的。”
他怎么会是小孩子!
兰亭郁猝不已,可又不好辩驳,眼见着垂下的脸表情愈发五颜六色,倒是祝婉儿替他解了围。
“应当是紧张了吧,兰亭别怕,入学测试不难的。”
“哦?”林缨听到这句话,尾音上挑,语音拉长,兰亭只觉得像是在拨着他的脑袋一样,“兰亭也要来读书?”
“当然!”兰亭直视他答道。
祝婉儿补充,“兰亭见我来了,也要来陪我一块读书。他的年纪不必我小太多,若是一切顺利,约明年就可以来了。”
林缨莞尔,“那你可要好好准备,近日徐夫子地名声在外,可不好入学了。”
他的话颇有深意,兰亭还没来得及反驳,证明自己,就见一书童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他们三人糊里糊涂地也辨不清是谁,大着嗓子直接嚎道:“谁是兰亭啊,夫子让你进去呢。”
“快些去吧。”听见有人来唤,祝婉儿忙催促他。兰亭哪舍得让祝婉儿和林缨独处一室,哪怕这个林缨,也不过十三、四岁,他总觉得自己看这人有些不对味。
憋着气,兰亭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反倒是祝婉儿劝他:“兰亭,你不想和我一起读书了?”
兰亭自然也晓得,可偏林缨又不愿离去,兰亭转了转眼睛,见那个小书童不知何时,贪玩又跑了开,便抬起头,茫然地问:“姐姐,徐夫子在哪呀?”
他这一问,祝婉儿忙抬头去找,却不见来时带话的人。正当她要开口时,就听兰亭对着林缨道:“可否劳烦你替我带带路?”
莫名被点了,林缨先是一怔,祝婉儿忙道:“兰亭,我带你去吧。”
若是祝婉儿陪他,兰亭自然更是愿意。见他不住地点头,林缨却截了话,“婉儿你还是在这里歇歇吧,我带他去。这路我相熟点,正巧,我也要去夫子那里。”
既然他这样说了,兰亭无所谓谁,只要将他二人分开就行。祝婉儿见状,询问兰亭,“可以吗?”
兰亭点头应道,却没有对林缨说:“好的,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听得林缨面上,一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兰亭也无可无不可,走在他身边。长廊下,两道身影交织纠缠,空气中,隐隐碰撞着燥热的气息。
兰亭缄默不语,林缨也并没有说话。又走了些许,许是这世间无限拉长,世间过得太缓,林缨还是先开了口:“七岁,便要来学堂了吗?”
七岁很迟吗,兰亭不回答反道:“林秀才再过两年,应当就能入选举人了吧。可惜,在书院里,待不了多久了。”
“不久。”林缨抬头,正巧檐下疏影散坠在他的面上,“也不过两年罢了,正巧婉儿在这,日子也不会太寂寞。”
提到祝婉儿,兰亭便有些稳不住,又或许是在一个没有太多心性地孩子面前,兰亭也放松起来,倒是让自己的性子有些压不住。
“无妨,我会来陪她。”
“还不知道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是否有定数。”林缨言语轻松,兰亭哪能忍住,继而反驳:“区区一个测试而已,等我半年后,便能陪她。”
“可惜。”林缨点评,却只吝啬地吐露出这两个字。兰亭正好奇,却见林缨忽然停住脚步,对他道:“我忽而想起,我要找夫子做的事先前就已完成,不需年后,现在,我便去找婉儿叙叙旧。”
说完,他笑得意味深长,带着些挑衅的味道,兰亭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是中了计。